《占芭花开》是中国和老挝首次合拍的电影，映前想看的人数很低。开画首日，北京放映7场，全国321场，累计票房2.5万（截至1月21日），属于“一日游”影片。我看的这场，还有一位来自北外的女孩。我们彼此询问观影初衷，她说，她是学老挝语的；我说，我是写影评的。两位有“刚需”的观众支撑了一个场次。

本片是2016年为了庆祝中国、老挝建交55周年启动创作，由中国经济信息社、青年电影制片厂等联合出品。影片从中国男孩与老挝女孩的爱情切入，以寻找中国抗日远征军老兵为轴，跨越中国、老挝、台湾三地，连接起中老三代人的情感，试图表达中老之间从历史到现实的绵长情谊。

东南亚诸国与中国电影的交流合作颇有历史，异域风光入画来，也是现在中国电影拍摄的流行做法。而与老挝合拍一部电影，大量老挝取景，老挝演员主演，前所未有。可惜，本片与观影期待相去较远，创作上问题较多。

编导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反而弱化了可能好看的部分。在这个项目里，似乎一定要加上抗日远征军老兵的内容。但在影片里，关于“抗日”、“信仰”这些预设的宏大字眼并没有得到很好体现；基本是一个老兵与老挝家人离散但彼此牵挂的故事。电影又借着寻找老兵的过程，想讨论当下中国年轻人的情感和命运，让四个家境不同的伙伴之间产生价值观碰撞与调和。而爱情戏是整部影片的基础部分。看来看去，爱情就像一层糖衣，裹着一个不够饱满的离散故事和几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的鸡零狗碎。

其实，这个项目可以集中写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依然以寻找老兵为暗线。影片加入很多占芭花元素，这种浪漫感可以获得更大的释放。占芭花，老挝的国花，中国人称之为“鸡蛋花”。在东南亚旅行，街头巷尾，发间裙边，占芭花如影随形，不经意间，诗意满怀。在老挝，它也有自己的神奇故事，像所有那些基于农耕文明的传说一样。而且，老挝给予外界的想象是神秘佛国、微笑国度，有着原生态的自然之美和令人心归宁静的天地。这些自然和人文条件都特别适合发生一场浪漫的爱情故事，并在故事中成为重要的情感和心境的依托。而不是像本片，出现了佛像、布施、古城、占芭花、瀑布等等老挝的风光人文符号，却像新闻图片一样掠过，缺乏情感价值和氛围烘托。

这种电影的观影体验，很多地方需要超过日常经验，比如美景、人物造型、消费场景，但本片的摄影和剪辑都过于“实在”，缺乏梦幻感觉。有些老挝风光还没有旅友的图片摄影更有味道。片中四个伙伴一起玩耍的消费场景、人物造型、言谈举止、演员形象，就是现实生活中某些富二代及其暴发户气质的白描。以至于男主角沈翔拜访过抗日老兵之后，掏出一沓现金表示感动或认同时，这个细节的表现都有种“我有钱我任性”的感觉。其实可以有其他更含蓄、更有气质的表达方式。尤其是沈翔的整体造型，与老挝女孩的美丽温婉形象不可比肩，难以共赴浪漫。

男女主角的形象对比恰恰可以反思文化上的差异。既可以是富家公子哥与平民美少女之间的差异，也可以是迅速现代化的中国社会与还在发展中的老挝社会之间的差异。以一种客观美好的文化心态，以一场跨国恋爱，来呈现这种差异和彼此的向往，可能是更好的创作思路。片中特别观照了女主角占芭的笑容，还有外婆的笑容，但因为缺乏文化差异的对比思考，这些笑容也就仅仅是个笑容。占芭那句“简单一点不好吗”，也没有触动人心的威力。

在东南亚一些国家，在非洲一些国家，我们都会看到占芭那种单纯的微笑。在印尼泗水的一个电梯里，我曾被当地中学生的笑容瞬间击中。我们都知道，那是我们遗失的东西，担心再也回不来的东西。《星溪的三次奇遇》中，编导在思考某些东南亚国家现代化的路径，那里的小镇一定要追随那些现代化的成功套路吗？那个家族传承的理发店一定要割断家族文脉、包装成开发者希望的现代化模样吗？老挝是东南亚发展落后的国家，2017年人均GDP约2500美元，工业发展水平不高，旅游业是重要产业。老挝人带着自身的历史文化传统和宗教信仰，在现代化过程中有着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想象。这是在跨文化观察中，值得我们更多关照的地方。在“一带一路”战略中，老挝成为中国面向东南亚的一个通道，中老两国的经贸合作日益加强。在老挝，那么多中国人在经商，那么多合作项目在进行，中老民间那么多人文往来，其中的故事和情感都值得进行艺术的提炼和创作。

2018年2月，本片在万象举办的“中-老合作论坛”上进行了首映。很难想象老挝人对这部电影的感受。这种创作有必要考虑作品面向的主体观众。爱情故事可能更有普适性，两国间正在发生的故事也更易被双方理解，一种客观美好的文化历史态度也更易达成交流。

自上而下，为了特定的政经外交等目标而创作的电影，也算是我们电影产品中一个特别的类别。这类影片从初衷到最终艺术呈现和市场效果，常常是象征意义大于文艺传播价值。电影是重要的大众文娱媒介，但一部影片实现有效的大众传播，其门槛和条件也相对较高。很多时候，我们有资金、有平台、有机缘可以拍一部电影，而创作能力成了软肋。所以，当下打造这类文化产品的影像形式，纪录片更为妥当。纪录片以真实的、现实的影像和人物，通过一个故事叙事，加上异域的风土人情，对于当下的中国观众更有观赏吸引力。从投资成本、创作的可执行性，都比拍一部故事片更加从容。

2019是中老旅游年，占芭花开的日子，我们还是相约去老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