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受期待的《送我上青云》终于上映了,女导演滕丛丛出手不凡,处女作就大胆上演了女性视角下的人生百态。“大姚”把身患绝症的都市大龄单身女青年的形象活脱脱地呈现在大银幕上,独立、上进、真实、直接、刚硬、毒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都挺好》中的苏明玉,只不过苏明玉是金领级别的人生赢家,有花不完的钱,而盛男却是一个怀抱理想主义郁郁不得志的穷记者,连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苏明玉拿钱可以摆平诸多问题,但盛男的窘迫却都因缺钱而起。缺钱、缺爱,甚至健康都遭到了威胁,其实是很多在大城市里打拼的女性的真实写照,但是大银幕上却很少有对这类女性深入的描绘,这种稀缺的体谅和关怀,引发了很多同类女性的共鸣,甚至还引发了一些男性观众的好奇和认同。
影片的大胆之处来自于正视女性本身的生理特征和身体欲望,不回避不美化,卵巢癌、来例假、做爱、男性泡汤的女性尴尬,甚至表现女性自慰的场景,在中国电影中都是很少见的。这是一部很“特”的电影,“特”代表着冒险,也蕴含着一种创新精神,我们常见的银幕女性是英雄片中的美人,火辣的性感女郎,还有清纯楚楚的小女生,作为独力个体的成人女性世界的大门似乎很少被打开过,尤其是这种高度焦虑和压力集于一身的女性个体,因为它不满足你美好的梦想,而只是呈现“真相”,真相多少都带点残酷性。
丧是欲望达成的失败,盛男的“丧”,与《欲望号街车》中落魄的布兰奇不同,与《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不幸的松子不同,拿宣传语的话来讲,盛男虽然丧到了极点,却正面刚硬,毫无半点矫情和自怜。这与她“孤独”的状态相关,亲情、友情、爱情的缺失致使她得不到任何支持和援助,只能依靠自己,依靠自己赚钱治病,甚至依靠自己得到快感。男人在影片中都是无力的,父亲濒临破产,同事四毛天天做着发财梦,给盛男带来爱情幻觉的“灵魂伴侣”刘光明原来是有妻有子的已婚人士,恍然间让人想起了《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中的诗人。只有她代为写传的李老似乎给了她一丝安慰,教她练习抗癌大法“哈—哈—哈”。可是隐居山林之间的李老也死去了,留下她一人面对死亡的恐惧。
在盛男的寻爱求生之路上,除了展现女性自身的困境,也折射出太多无奈的社会怪相。比如通过路人的谈话,抛出对大龄女青年“剩女”的社会偏见,年轻女孩的理想就是做一个“富二代”,而父亲的出轨对象竟然就是自己年轻漂亮的同学。“女性”在男权社会里的资本依然是青春貌美,而“成功”的标准是和财富绑定在一起的。影片时不时地暗示着“金钱”和“人格”的关系,四毛围着财神爷李总团团转,但在盛男眼里,李总就是一个没文化低智商的傻缺;而在土豪眼里,自视清高的高学历女文青一文不值。这在刘光明身上表现得更为明显,某种程度上,他和盛男是同一类人,有知识分子的追求,有精神上的契合点,但是在追求物质的世俗时代,知识落败,金钱实用,盛男不得不跟财大气粗的李总签合约,曾经的“天才少年”做了没文化土豪的上门女婿。看上去他似乎实现了薛宝钗的理想“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但实际上却摔得很惨,衣食无忧付出的代价是“尊严”,长期依附老丈人家的刘光明极度压抑,像可怜的寄生虫一样卑微,致使他跳楼自杀,甚至造成了人格上的扭曲,在最后的葬礼上执拗挪动轮椅也要蹭个尊重,这个动作很有讽刺性,相比有抗争精神的盛男,这个人物身上有更深层次的悲剧性。
所幸,影片没有拍成悲情片、苦情片抑或愤青片,反而夹杂着很多荒诞的喜感,但又与跳跃着漫画色彩的《滚蛋吧!肿瘤君》不同,它总体是落地写实的,以喜写悲,善意针砭,这种黑色幽默让本来沉重的社会话题显得轻盈灵巧,观影过程中竟然有很多笑声,其中的笑点也来自于少女心爆棚的妈妈,娇嗲的梁美枝风韵犹存,女人味浓郁,与独立坚强的盛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梁美枝就像美丽的枝蔓一样,一生都在依赖别人,心智似乎停留在懵懂的少女阶段,从来没有成长。影片对这类浅薄的女性虽然有批判,但还是怀着包容悲悯的心态最终让这对母女从互怼走向谅解。“大姚”的表现让盛男真实有力,而吴玉芳的表演则是另一重惊喜,也许少女装扮是她的一层保护色,在丈夫出轨、李老过世之后,希望化为泡影,也只剩下笑过后的一点酸。
全片精心设计,看上去又像一篇漫不经心的散文,形形色色的人物登场、上演、谢幕,讲了生死爱欲,折射出人间万象,荒诞现实主义的风格却又有不少的意象表征,比如开头和结尾戴着铁锅天线的傻子,漂浮不定的云,还有那口顺水漂流的黑棺材,烟雾弥漫、水雾缭绕的山水之间,画面清冷、意境悠远,在虚实之间升腾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之悟。面对人生的诸多困惑,影片也给不出积极明朗的答案,开放式结局似乎显得有点虎头蛇尾、不了了之,但,这不就是生活的本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