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加州约塞米蒂国家公园有一块高914米、全球最大的花岗岩巨型独石，叫酋长岩。因陡峭凶险，它成为极限运动之户外攀岩者眼中全世界最难攀爬的岩石。《徒手攀岩》记录了美国攀岩传奇人物亚历克斯·霍诺德2017年6月徒手攀酋长岩的前前后后，中间穿插了他的一些社会活动和亲朋好友的采访。

“在岩壁上攀爬时，生活简单得只剩下自己”

亚历克斯是户外攀岩的传奇人物，而在攀岩之外，他普通、简单，甚至单调。影片展现了他的日常行为特征：少言寡语，不善表达。在女友眼中，他不会甜言蜜语，甚至不会说“我爱你”。他的日常物质欲望很低。一直住房车，因为女友才决定买房。吃饭很简单，影片中他煮的饭就像一锅“乱炖”。不擅长社交活动，虽然也参加亲友聚会，但他是寡言的一个，除非谈到攀岩。当他在酋长岩上攀爬时，在大远景构图中，身上的红色运动T恤化成一个红点，在巨大的岩石上移动，突然让人觉得生活可以很简单，简单得只剩下自己。

是“怪胎”还是天赋异禀？

在常人眼里，像亚历克斯这样的极限运动玩家有些怪异。影片的切入点就是普通观众视角，解释他怎么承受这样的危险运动，他这样的人是否恋爱交女友，诸如此类的问题。就此，影片主要选取两个角度来观察，一是从医学上检查身体有何特异性。核磁共振的扫描下，他脑部杏仁体似乎不如常人那么容易兴奋。但亚历克斯觉得，在长期巨大的紧张下，他的杏仁体大概累了。所以，这个检查无法判定他的身体是否“天赋异禀”。二是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家庭与成长的影响。果然有些“实锤性”的因素。他的家庭看起来不那么“和谐”，缺少影视剧里我们常看到的美式拥抱，也很少口头表达爱意。父亲性格阴郁，爱旅行，不爱讲话。母亲，法语老师，完美主义者，爱挑剔。亚历克斯自幼内向、不合群，小时候就学习攀岩了。在幼年和少年的亚历克斯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个性与心理的塑造过程？只有天知道。但他成年后的个性和兴趣的确带着家庭的影子，他对于攀岩成功的渴望和精细化执行，也被他自己用“完美主义”来解释。在他身上，外在行为特征非常收敛，而内在精神心理至少如常人一样活跃，也许某些方面更活跃。内外之间形成巨大张力，也许就在攀岩时得到释放。看完全片，会觉得亚历克斯既不是怪胎也不是天赋异禀，他热爱攀岩不是为了获得一种社会认同，融入大众群体；而是从个人独特的生命体验出发，付出无数努力，达成心意的同时成就惊人之举。

非常险，非常美

片中，亚历克斯和他的攀岩好友都被反复询问，这种高危险高压力的运动对他们到底意味着什么？这种受虐受死般的乐趣是个啥？他的好友、同为攀岩高手的汤米说，和亚历克斯一起攀岩就像一起做坏事，比如喝酒。对他们而言，攀岩的压力、恐惧和兴奋同在，对压力与恐惧的克服也是兴奋的释放。在美国电影《极盗者》（2015）中，FBI特工与钟爱极限运动的盗匪纠缠，自身深陷入职业伦理与追求真我之间的矛盾。这两部影片都展示了极限运动带来的独特生命体验和自我释放，令人获得一种极大的超越感，超越凡尘俗世，超越大山大水。非常险，非常美，是让极限运动者中毒般的独特体验。

行必有方，如此高危的极限运动应该有周全的准备。片中，亚历克斯对酋长岩路线的每个段落每个细节反复演练。他仔细认真的程度，让人想到高端复杂制造生产线上的精微处理。第一次攀爬，当他感觉不好时，坚决放弃。而攀岩成功后的当天下午，超出记者想象，他如常做了体能训练。好的品格、习惯、能力，其实是多少年严格自律的结果。

影片的高潮段落就是亚历克斯成功攀岩的过程。线路安排、难点与技巧，都已经交代，最终要看亚历克斯如何完成这个终极挑战。因为是纪录片，其实观众了解最终结果，但看完每一个镜头和攀岩细节，经历这个过程，依然具有很强的沉浸感。在亚历克斯用空手道侧踢越过巨砾坡难点时，摄像师紧张到不敢看监视器，这些惊险时刻应该让很多观众手心脚心冒汗。当无人机快速拉开镜头，攀岩者置身大自然坚硬伟岸的岩石绝壁上，孑孓而上，人类和人性的伟大之感如同投射在绝壁上的阳光。那一刻，真的很刺激泪腺。这种非常险非常美的审美感受是影片和亚历克斯攀岩带给观众的间接体验。

朴实简单，却惊心动魄

《徒手攀岩》的叙事、拍摄、剪辑手法比较单纯，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或者说影片没有在创作手法上玩花活儿，以求视觉效果的炫酷和故事讲述的曲折。但毫无疑问，影片很有观赏性，颇能激发观众的“小宇宙”。这样的创作，人物和题材本身就已经是“超能”级别，以纪录片方式呈现，创作手法回归简单朴实，非常可取。拍摄工作很辛苦，但只是记录本身，就已经惊心动魄了。如果是故事片，则另当别论。把极限运动与犯罪类型元素结合的《极盗者》，运用了大量特技镜头和剪辑技巧，反而很耐看。

如果说点遗憾，影片前面的叙事和剪辑有改善空间，大量采访堆积在一起，看着有点累。这里不妨对比下8月份“刷屏”的美国纪录片《美国工厂》，其叙事手法更成熟。它没有采取很多纪录片那种采访痕迹明显、甚至记者编导出镜的拍摄和剪辑方式，而是把人物在镜头前的讲述（即采访内容）打散，与事件、行为的过程，还有大量颇有心机的空镜头，做了细致安排。其中，贯穿了一个紧密的故事逻辑链。最终看起来，虽没有惊心动魄的画面和动作，可是一个工厂里的劳资矛盾故事讲得有滋有味，编导意图藏得比较隐蔽。

徒手攀岩，据说是世界十大危险户外运动之一。世界攀岩水平为欧美最高，人工岩壁上法国占优，自然岩壁上美国称强。在亚洲，日韩水平最高。中国攀岩运动发展不到30年，越来越多年轻人为之痴迷；但是，一定有大妈摇头表示一万个不理解，中国人从文化传统和个性特点上都不偏好这类极限运动。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到今天，现代社会的个性张扬和自我释放如期而至，冒险的极限的运动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生命体验、一种新的超越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