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攀岩》是一部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的电影，让我想起了十年前获奥斯卡奖的另一部纪录片《走钢丝的人》。从外观和形式上来说，这部影片是一部非常美国方法的纪录片。大量的旁白、对话和画面叠加在一起，这些画外音多是访谈式的，虽然这些访谈很多不是来自于纪录片制作团队，而是来自于电视台的对话节目之类，但是其实质差不多。在这中间，音轨上铺着大量的陪衬性的音乐，有的时候这个音乐也用来渲染一种激动人心的气氛。

Free solo，徒手攀岩，也许这个题材的电影都不需要什么影评，只需要将这部影片的制作过程比较准确地讲述出来，就已经能够说明这部影片的吸引力了。在看这部纪录片之前，按照片名做的提示，我已经有了自己的预测和期待。但是看完了之后，还是觉得和自己的想象有出入。

这样题材影片的戏剧性，也许应该是来自于大自然的戏剧性，或者说是人类和大自然交往时所发生的戏剧性。我记得在看范·桑特的《盖瑞》的时候，感受到这种大自然的戏剧性。人在空旷的没有人迹的野外生存，遇到一个又一个险境，它如何解决和大自然的危险关系，这其中充满了一种独特的戏剧性。这种戏剧性与人类之间的戏剧性看起来不同，而事实上却是十分相似，都是冲突和矛盾的曲折突起，寻求解决途径的意志在影响着观众的心情。《徒手攀岩》必须具备这样的戏剧性，那是电影主题决定的必然的吸引力之所在。

电影的确从一开始就在营造我们对于某事的期待。这部影片的被拍摄者，主角，是著名的攀岩爱好者Alex,他打算攀登上酋长岩，那是加州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里面的一个悬崖，是地球上最大的黄冈岩巨型独石，高914米。这里是攀岩者的圣地，从外表看，徒手爬上去几乎不可能。影片中有介绍，1958年，沃伦·哈定第一次尝试攀登这里，花了46天来登顶，但是一共却用了16个月来准备，包括在花岗岩上打上螺栓。“攀登酋长岩是巨大的考验，等于在奥运会上，你拿不到金牌，你就必须去死。”

和这块美丽的巨大花岗岩建立关系，你可以以审美的方式远观，但你要徒手攀登上去，则变成一种十分凶险的关系。很多攀缘者在这里葬身。

从外表来看，它和地面几乎垂直，供攀登的巨大花岗岩立面上，是一个巨大的戏剧空间，这个空间里充满了细小的矛盾冲突点和电影观赏的兴奋点。有的时候，岩石上一个不规则的小支点，都非常重要，有的支点非常浅，要用脚感来测量是否足以支撑自己的身体。有的时候，为了固定自己，要把手或脚卡在岩缝当中，然后利用其他身体部位寻求前进的契机。

如果这部纪录片将观看的重点放在人与自然外物的相处上，将注意力放在攀登者如何解决悬崖上每处凶险的紧张和放松上，也会非常具有吸引力。但是本片却很少长镜头，很少将观众视点固定在那个巨大的花岗岩立面上，将现场的凶险完整记录下来，它有很多处通过攀登者的画面和拍摄者的紧张情绪剪切在一起，来渲染气氛。另外，它用更长的时间来处理攀登者在攀登之外的事务，它花了很很多时间来讲述Alex的私生活，以及他的过去的历史，他的家庭故事，还有与外界的关系。

电影用了太多讲述，画外音铺满了画面，这是美国主流纪录片的重要特点。他们使用特别多的谈话，让我们不用费力，非常方便地了解事情的经过，了解到人物主人公的精神背景。因为攀岩者的攀岩，不仅仅在于体力状况的良好，还在于精神状态良好。这部影片能获奖，我相信很大原因在于这一题材拍摄的困难，看起来是户外运动题材，是非常外显的被拍摄对象，但这是一个高危运动，有着其非常专业和独特的技术逻辑，拍摄者也必须对运动者精神状态有更细致的了解，所以拍摄起来，更需要专业化的电影人。本片由一对夫妇导演，其中丈夫本人就是一个著名的攀岩运动爱好者，他同时以摄影师和导演著名。他懂得如何拍摄到精彩的镜头，也知道维护攀岩者活动状态的重要性。

所以，本片着力呈现了Alex的精神独特性，正是这种独特性使他挑战酋长岩能够成功。所以它对于Alex心理成长和心理发展的呈现，就不是闲笔。本片讲述了Alex的少年生活，他母亲总结说，他们总是以负面的称呼比如蠢蛋来称呼他，所以对于他的精神产生了负面影响， 但Alex认为，一种否定自我的心理倾向成为了精神的深渊，但却是徒手攀缘者的精神来源。另外，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上的依赖。他和女朋友交往的部分表现得最为充实，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从未失手过的Alex几次受伤，他曾经想到过离开她。 但最终没有离开，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下去。在攀登酋长岩之前，他们两人有一段对话。

因为 Alex有独特的生死观，认为人终有一死，要趁活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他女朋友问，对于生死这种事的考虑，如果将我也纳入进去，是不是会让你在攀岩的时候的精神状态有所改变？

Alex说，不会，我并没有这个义务。“如果我有让我尽可能活下去的想法，我就不会去做攀岩。”

在攀登酋长岩进行训练的时候，这部纪录片的团队就一直跟随着拍摄。与拍摄团队的关系也成为一个重要的思辨对象，所以本片的导演也时常出镜。电影团队意味着很多东西，一个老的攀岩者说：关键是要为正确的目的去攀岩，不然，电影团队的存在会改变你的心理状况。Alex克服了摄影团队围绕在他身边的障碍。须知徒手攀岩，没有任何保护，在900米充满凶险的高空，一点情绪的微妙波动，微风吹来的一粒沙石，也许都会让他失手且粉身碎骨。但在实施攀岩的过程中，Alex身轻如燕，非常自如地完成了整个过程。这是体力和意志力的胜利，更是一种精神和心理的胜利。

所以《徒手攀缘》是一个心理剧，一个关乎人类精神独特状态的电影，听片名，看题材，觉得这是一个主要是武戏的电影，其实它主要是文戏。所以本片拍摄者以这样的方式进入到这个题材，让我们感觉到这部电影讲述的是最为准确的关于攀岩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