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影片最可贵的是它的灵魂。但什么是灵魂似乎很多影片并不明白。我们举《小小的愿望》为例。我认为这部影片的构思非常大胆而独特,刻画人物的角度也很新奇,因为故事本身很触及人性的一些表达“禁区”。如果这种人性的触及指向的是人性的崇高,那么“小小的愿望”也许就是一个感人的愿望。
现在这部影片没有做到这一点,高远名叫“高远”,但是没有精神世界。他的最后愿望只是为了体验自己的性的感受。首先我们认为一个人即使满足了性的感受,但是如果不与人性的善良与大义交集,就既不能够打动别人,也不能够打动自己。
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动物都懂得趋利避害,但人懂得见义勇为而不趋于利、不避于害。临终而希望满足性欲,只是动物性的追求,我们讲述这个故事只是为人的生命而被打动,但却没有被生命的意义而被打动。
意义就是要有一点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形而上,而非只是满足于生理的吸引。这个作为全片最后的亮点应该作为影片的起点,然后讲述一个人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处理性欲过程中的自我救赎,完成对于人间真善美感情和意义的体验和践行。
如果故事能够这样,影片的立意就会很不一样。这个故事本是可以救药的,只是我们自己本身是否能有这种较高的立意。
假如影片倒过来写高远在故事开头已经出现爱情,但是他身罹绝症,不再有任何可能去获得爱情。但是他从天真开始,经历坎坷痛苦,和爱情展开了一场匪夷所思的对手戏,最后,他的事迹感动了知道他的很多人。
男孩子生命的结束不是爱情的结束,而是完成了一个人的人性救赎。譬如《血战钢锯岭》、《绿皮书》、《哪吒》。任何银幕人物的艺术经历都会是比现实主义起码高一点的,何况原来是一个自然主义的题材。
我们现在提出,一部电影的立意高一点就是因为现在太多影片立意不高,那么立意如何能够寻找到它应该有的高度呢?
编剧和导演在创作一部电影的时候,他不是在创作一部电影,他只是在将自己的内心世界投射到电影中。世界之于人是不一样的原因,是人们都有相同的和不相同的内心世界。
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告诉我们,在神经网络中,人已经给辨识与认知设好了各种反应区间,不同的认知和意识作用是存在于、出现于、作用于脑皮层神经细胞网络的不同部分的。
譬如人如果缺少了一个神经元区间,可能就会丧失掉某一种记忆、感情、情绪、反应和语汇等等。所以一个完整的脑皮层构造是非常重要的。
我不赞成心理学因此完全代表了哲学、宗教和审美,但心理学的发现可以告诉我们,人的内在很大部分是外部存在的原因而非结果,甚至人的内在精神状态和意识世界就是人所认知的外在世界的神经学原因、生物学原因。
一个精神世界没有信仰的人不会看到世界的真善美,一个内心世界本身黑暗的人世界就是黑暗的。这不是精神现象学概念,这是心理学概念。
因此,一部电影的立意高否,可以映射出一个编剧或者导演内心的心理状态,平庸的还是高尚的,低劣的还是善良的,扭曲的还是坦荡的。
最高的立意以我的立场是人的救赎。而救赎来自人性当中的感恩。还是以《小小的愿望》为例,这部影片没有令我感动的原因是它的立意不高,但是它也没有令我反感的原因则在于它最后寥寥数笔还是写了高远对朋友们和洗头女郎的感谢。
哪怕是篇幅有限的感谢场面,都反映了高远的善良,全片的结尾也因此还有人样。
感恩是什么?感恩和感谢不同在哪里?我认为感恩是对所获得的帮助以恩情和恩德视之,感谢是对所获得的帮助以情谊和资助视之。
感恩的心是谦卑而血诚的,感谢不说“感谢的心”因为发自内心的真情用不到那个级别。感恩是信仰的一部分,感谢是礼数的大部分。
《小小的愿望》只表达了感谢,人性的救赎在于感恩。一个人在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之后感恩世界、感恩命运、感恩他人等等,他便已经做到从一个肉身上超脱出来,从欲望、金钱、权力和名利中超脱出来,而将自我献给了信仰所指引的道路和真诚的心可以安放的归宿。
《小小的愿望》要最后这样塑造高远,它在剧情中就要设计安排很多高远跋涉命运崎岖的故事。这样,就不再是“小小的愿望”了。
当代人大多数通常不认为感恩是必须的。尽管有的场合也有把感恩挂在嘴边,但是就如不知道感恩的人难言救赎,不懂得纯粹的人难言感恩。
为什么很多人没有感恩之心呢?因为它属于纯粹的人的专属。电影创作队伍早已缺乏必须的纯粹了,为利欲、虚荣与权势屈首司空见惯。没有纯粹的感情和心灵者与浑浑噩噩的人是一样的,或者说就是浑噩之人、沐猴而冠者徒。
相反的人便是纯粹的人。我们不要求人很高尚,但希望人比较纯粹,就像不要求人们都很正直,但希望人们比较正派。这里我愿意举一个人的例子,他叫迪亚拉博士,来自非洲马里共和国。
34年前迪亚拉来到中国学习中医,然后开始在中国服务,并且于1997年至2003年期间在云南、四川地区担任“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慈善项目负责人。
自2003年5月至今,他加入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外籍专家志愿者队伍,常年深入云南偏远山区和麻风病区开展农村初级卫生保健、培训基层卫生人员(村医)达5000多人。
还帮助乡村诊所建设,为村民进行艾滋病预防教育以及麻风病康复等公益活动。迪亚拉的第二个儿子就死在他常年下乡的地方,也葬在他日复一日巡回医疗的公路旁。
他给他死去的儿子起了一个深情的名字叫“红河恩情”。当地记载迪亚拉带领志愿者下乡四十多次,为272名麻风村病人及200多名自然村病人进行了康复治疗及护理,赠送了大量物资。
我是因为一部描写他的影片找我合作而了解了这个已经在电视和网络里广为人知的非洲“白求恩”,人们亲切地称他为“黑求恩”,在中央电视台采访他的节目里,他接受完采访时对观众连续点头说了三次;“感恩!感恩!感恩!”我印象殊深。
在市场经济改变了这个社会的风俗与人情世故的今天,我觉得还有迪亚拉这样的人生存在我们中间于我们来说真的很幸运。
迪亚拉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走进无国界医生以及后来的中国偏远山区医疗保健救助工作的。他博士生毕业后本来就在大城市医院工作,但当他发现必须面对医院里医生的奖金收入是与开药挂钩的之后,他表示不能接受这种事情,因为它违背希波克拉底誓言。
而希波克拉底誓言说的就是对知识传授者心存感激,为服务对象谋利益,做自己有能力做的事;绝不利用职业便利做缺德乃至违法的事情……
迪亚拉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了城市医院的,他有着这样纯粹的信仰和操守,所以他才能够以感恩之心面对一个比他原来想象复杂得多的社会实际。
在干净的环境里纯粹不足以称为纯粹,在遍布污泥的世界中纯粹才是难得的纯粹。纯粹就是一如既往、不改初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目前我们有些电影还做不到都去塑造迪亚拉博士这样纯粹而常怀感恩之心的典型,但是,起码电影中应该多一些如此这般作自我救赎的人物和故事。在生活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这样感人的原型了,在电影中追求较高的故事人物立意还很难吗!
回到文章前面的阐述,没有纯粹的创作队伍不会有立意高的电影创作。我们不能满足于自以为庸俗的作品有票房了。“立意要高”!请记住我们是有天职的电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