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我和我的祖国》之中的“相遇”的主人公名字也叫高远(张译饰演),这是真正的高远。
故事我们不需复述。这个高远为了国家的原子弹机密事业而离开了自己的爱人,多年后在所治病的城市公交车上相遇,但两人的相遇不能带给高远相认。
相遇成为了永别。最打动我的画面是任素汐(女角饰演者)在很多年后看到我国原子弹成就的报道,才了解到高远舍她而去,是服从祖国的需要,是献身给了祖国的事业,是处于无法告知的原因,而深深地埋下了自己的感情。
高远的以身许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壮丽征程中不知凡几。
但是,在普通人的生活当中毕竟是很低概率的事情。在无数不为人知的国家各项事业的岗位上,其实成千上万的“高远”平凡而又绝非平凡地贡献着自己的生命。
在“高远”们的身后和命运中,更有无数的“任素汐”在承受着一生的痛苦,最痛苦的莫过于在漫长岁月中不知情、不理解,无法释怀于命运的拨弄。
任素汐在自己进入晚年之时才偶尔从一则的电视报道中看到了高远的遗照,才知道了爱人的事迹,痛楚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刻我完全代入。
也许任素汐的泪水在为高远奔流,也许她在为高远和自己的命运悲哀,也许是因为相遇之后竟成陌路而无法深切理解,而生命之中本该最必须珍惜的这一段居然就这样遭到“剥夺”。
影片选取了这样一个今天当然已经知道了有很多的类似的故事,核心是个人不可能重来的命运被融入到了国家的命运当中。
小我不仅服从了大我,而且献给了大我,一种极为痛惜的遭遇,甚至说是“惨状”也不为过。但是,二十世纪的中国就是这样过来的。
譬如无数牺牲的和献身的人们,我可以数出很多很多这样的人物:从战争岁月到和平年代。
今天国家是强大的,人民是幸福的,我们的复兴之路伟大而悲烈。这样的主人公们都应该有一个“高远”这样的名字。
在世界民族之林当中,也许每一个伟大的民族走到这一天,都会付出无数如此慷慨的儿女,如此义无反顾的烈士。
我不愿用一个“伟大”便概括完了他们的一生,我必须说,这样的人生真的是一曲悲歌。
“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
影片采用这种将个人的悲剧推向极致而产生艺术效果的手法打动了观众。
这种打动源于人们对于小我与大我无法比较和衡量的感受,源于个体生命的意义的彻底性,源于一种始于神秘而终于神圣的宿命。
不需要每一部电影都如此撕心裂肺,我们也会为一个小故事而伤感或者审美地感动,但是否有比较高的立意总是涉及到一部电影的能量。这是需要更加细致地思考的。
就《我和我的祖国.相遇》而言,这里所选择的也还只是一个小的角度,在宏大的中国核事业发展中,一个高远的婚恋故事很普通,不算大题材。
正如此可以这样说,艺术作品捕捉的小故事并非等于小格局,只有缺乏立意的故事才是小格局。
哪怕一部作品写的是宏大叙事,譬如战争、家国、历史,但是没有写出高的立意来,则还是小格局。
一部表现战争的电影,或者平铺直叙,或者写的是小人物的苟且,都不会有高立意,因此也就不会有大格局。
相反,也许你写的是小人物,譬如高远,小到他的领导如张嘉译(高远上级领导饰演者)居然不认识他。
然而高远的故事却让我们已经感受到了高的立意,也因此有其大的格局。
小人物故事往往是可以写出大格局的,人性的不苟且就是大格局,民族的大义就是高格局,世界的和平就是高格局。
端看你的心胸狭隘还是“高远”。因此,高远不高远,是可以选择的。
但是仅仅立意高远不够,还有时代与地气的角度。
相比之下,另一部影片《攀登者》也有一个为国家的战略布局而选择此生完成登峰的故事,也是一个让人叫绝的故事。
比较一下这个宏大叙事的故事和前面《相遇》的故事有何不同。
网上已经很多关于《攀登者》的热评。总的来说,两部影片在立意上呈现给我们的主人公故事是,前一个是“信”与“不信”的问题,后一个是“爱”与“不爱”的问题。我们就以这个不同的角度议论如下。
张译和任素汐的相爱、分别及至一生无果,这个痛惜的故事核心在于张译的不辞而别,和任素汐的渺无音信。但我们知道他们已经相爱,并且深爱。
而横亘在命运当中的是一份应该属于他们彼此真诚的信任,一份于任素汐而言又是难以把握的信任,而她用了一生去等待这份信任的认证。
最终,命运没有给她一个高远,命运把一种刻骨铭心的宿命痛彻地写入任素汐的生命当中。
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寻找“信”的故事——人在哪里?心在哪里?情在哪里?到底这份情能不能信?
而影片最后回答我们的是,这份情不但能够信,而且值得信,是一份沉甸甸的“信”——是用一生换来的“信”。
这是一个一般人也许碰不着的故事,但它更是无数人都在寻找答案的故事。
命运中最重要的颜色是什么,是心的安放。心只有放在“信”的地方才是安全的。“信”就是“心”。
《相遇》用了爱情婚恋中必须不可以忽略的一个“信”,写出了比爱更接地气的意识与情感。
《攀登者》没有在信字上落墨,抓的是“爱”还是“不爱”。
吴京和章子怡的“爱”始终围绕着表达和怎样表达上展开。
这对于那个时代是真实的,那是一个人们对于爱情的表白有着很多障碍与隔阂的时代。
因此影片当中无论吴京还是章子怡,关于爱情的表白都曾经那样踌躇,那样欲言又止,一直没有坦率、直面地张言过,把这份深藏的爱一直保留到生命最后的关头(章子怡)。
这种真实不适合于当下的青年人。
今天的时代是一个怎样的关于情感问题的时代?我认为它不是一个“爱”或者“不爱”(包括表白或者不表白)的时代——而是一个比“爱”与“不爱”更要命的主题,那就是“信”或者“不信”的时代。
人与人的关系要跨过“信”的大坎。
为什么这个“信”字会成为更甚于“爱”的价值观核心呢?因为当代属于商业化充斥而互联网重视社交的时代。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信用、信赖、信任、信心,都是当代人解决社会关系认证和个人社会生活定位的头等大事。
人与人不是在线性的社会交往中生活,而是在网状的社会沟通中存在。
“信”才有自身的定位与认证,因此“信”才能证明你活在当下。
所以,人可以离开“爱”,但是不能离开“信”。
因此《相遇》的故事和张译、任素汐的故事就能够引发人们的共鸣与共情。《攀登者》的故事也许同样真实——但于当下缺乏了时代现实痛点,这是编剧与导演所没有认识到的。
两个人的“爱”的故事在故事剧情的编排上可以产生擦身而过的嗟叹,嗟叹命运的弄人;但两个人的“信”的故事才能直击心灵的受伤或者治愈。
没有治愈的主题,你想想,能够打动今天的人们吗?所以我们说“信”是今天最大的真情,在这个可能是墓碑的红线面前,电影才能刻写最感人的主题立意。
中国电影当代成就突出,但是离拍出人性深度,尤其是贴近人们现实心灵痛点、从中挖掘人性悲欢的深度的电影,距离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