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期待在这个寒冬上映的《大约在冬季》。近些年来让人铭记于心的爱情片着实稀缺，何况我们上大学时特别流行台湾情歌，张信哲、林志炫，当然还有齐秦，那一盘盘卡带曾伴随了多少个入睡前的夜晚……看到评价“爆哭”、“好哭”，我想终于可以借着电影怀旧的情愫排排毒了，可是事与愿违，我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出来，反而有一种如坐针毡的尴尬。

我其实是一个泪点很低的人，但情绪却在整部影片里无处投递和安放，电影扑面而来的设计感和目的性都太强了。这可能是IP电影项目的先天特征，盘点一下，从歌曲IP衍生出来的电影案例大约有十部，从2007年周杰伦自导自演的《不能说的秘密》开始，《同桌的你》、《老男孩之猛龙过江》、《栀子花开》、《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一直到《后来的我们》、《为你写诗》、《在乎你》、《大约在冬季》，还有近期要上映的《一生有你》，词曲制作人高晓松、网络歌手筷子兄弟、主持人何炅、歌星刘若英、吴克群、齐秦、卢庚戌都纷纷跨界做导演或艺术监制，从校园民谣/流行情歌衍生出来的故事多呈现为青春片或者爱情片，制作电影的门槛降低，质量也是参差不齐的，市场表现有好有坏。在娱乐化产业的环境中，尤其是互联网的崛起，IP形成了多行业多平台的联动，延伸为歌曲-小说-电影-电视剧-动漫-游戏等不同载体互通的产业链，这一度成为中国影视生态的制作模式，依靠品牌影响力和已有的粉丝群体基础会迅速带起新领域的焦点，《大约在冬季》就是一部被快速包装的歌曲-小说-电影互通联动的IP产品。

作为一个歌迷向自己偶像致敬的小说，《大约在冬季》在2018年诞生，然后迅速被拍成电影，偶像亲自参演并兼做艺术总监，达成了创作原点时的联手合作。饶雪漫从未如此深程度地投入电影制作，作为原小说作者-编剧-总制片人-出品人多职能形象出现，《大约在冬季》自然打上了鲜明的饶雪漫风格。有“青春疼痛教母”之称的作家饶雪漫首次“触电”还是苏有朋2015年执导的《左耳》，之后又相继推出电视剧版《左耳》、网剧《会痛的十七岁》、电影《秘果》。《左耳》一度成为90后青春成长物语的新标杆，收获了不错的票房和口碑。《秘果》虽然传播度不高，票房也未过千万，但整体的青春质感还是颇为清新的。作为第三部饶雪漫小说改编的电影，内容又涉及两岸爱情，依然选择与台湾导演合作相当适宜，再加上齐秦大哥光环的加持，“当红花旦”马思纯和“台湾小生”霍建华联袂主演，《大约在冬季》可谓是今年爱情片的首选。

“三座城，两代人，一场爱情”，在饶雪漫的小说序列里，为偶像量身订制的《大约在冬季》终于突破了青春片的范畴，开始跨时空讨论成年人的爱情，但是离开自己擅长的青春片话语，影片所呈现的成年人的爱情却是出乎意外的矫情、无力和俗套，无可救药地滑向了琼瑶小说的三角恋模式，悬空感和低龄感明显，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固然有现实情况的牵绊，但更多的是安排了恶毒心机女适时搞破坏，这种“坏女人”类型似乎是言情电视剧的常见标配，但在这部电影里竟然成为男女主人公三次分离的关键因素，比如撕掉小纸条、电话里的误会、直播间的谎言这些“老梗”，太多的偶然因素所导致的分手使影片品质降格。这种强行黑化的手法，使男主人公齐啸的行为颇为被动，人设完全树立不起来而落得个“渣”名（既看不到他对前任的爱，也看不出他对安然的爱有几分）；在这种情感较量中也未看到女主人公在情感上的成长变化，身为当红女主播的安然竟然在谎言中选择了相信，而且毫不犹豫地说出“我等了那么多年，轮也该轮到我了吧”的无脑台词。齐啸和安然在黑化女配强大的破坏力之下怎么就成了被任意欺负的小白兔，二人之间的爱情根基显然是非常脆弱的。影片结构上采取年轻人的叙事视角回望父母一代的爱情，本来是带着画框效应的怀旧情绪的，但是由于父母一代的爱情根基不稳，使得琉璃手镯照片的道具设计到台北探秘的剧情设计，完全沦为了无关紧要的噱头，齐一天和于小念短时间内迸发的感情也显得很突兀、生硬。从1991年齐秦在大陆的第一场演唱会始，到2019年齐秦的演唱会终，“大约在冬季”这首歌虽然完成了影片闭合式首尾呼应的使命，但在跨越近30年的时间里，齐秦和这首歌并未起到太多穿针引线的情感化学作用，裹挟着人物前进的时代内容也被抽空了许多。最后，所谓的“三座城（北京、台北、洛杉矶）、两代人（齐啸-安然-叶雨辰，齐一天-于小念）、一场爱情（齐啸和安然）”也就徒留了一副空架子。

本来这些原料可以做成更大格局的爱情片的，可惜了。反观23年前的《甜蜜蜜》更觉得珍贵了，那时还没有流行IP的概念，邓丽君的歌代表了一个时代记忆，代表了两岸三地共通的华人文化，与男女主人公的情感变化水乳交融。从1986到1995这跨越十年的时间里，男女主人公从内地移民到香港-纽约，相遇-分离-重逢，每一次交往都是切切实实的，每一次分离都是身不由己，每一次重逢都让人唏嘘不已。虽然故事里也有常见的三角关系配置：黎小军-李翘-方小婷，李翘-黎小军-豹哥，但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更多是靠情感自身变化的逻辑，而非靠人为的黑化女配或者男配完成。另外，影片除了爱情主题，更多的是展现了大时代背景下汹涌的移民潮，正是在异乡漂泊的孤独之中，黎小军和李翘的爱情才显得如此真切、动人。

所以，歌曲IP不是原罪，一味消费情怀才是。归根结底还是要讲一个有原创力的好故事，就像《海上钢琴师》中的经典台词所言：“好故事可比旧小号值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