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焰火》之后的五年,导演刁亦男的工作和生活都铺在了《南方车站的聚会》上。
拍摄这部比《白日焰火》更加类型化的犯罪片,刁亦男总觉得是冥冥中的安排。
电影里,通缉犯周泽农想让妻子举报他,把赏金留给妻儿的故事,最早是刁亦男窝在沙发里凭空生出来的“白日梦”,未曾想却在2014年的报纸上看到了类似的新闻。刁亦男说,“这大概就是生活的预感吧。”
《南方车站的聚会》的故事俘获了不少影评人,有人专门为影片提出了“中国新黑色电影”的概念,刁亦男不以为然,他说,他拍电影不在乎什么理论,反而更关心观众是否从电影里获得某种开放性的体验。
在刁亦男的创作中,“南方车站”的故事是根茎,根茎拔出后,泥土四下散落,故事没有闭合,而电影里的每一个镜头,每一个段落,都拥有自主性,当它们发展到顶点时,这些碎片、泥土将奔向同一个地方。此时,他的电影,不止给观众讲了一个故事,还给了观众一个世界。
故事的雏形
是我凭空想象的“白日梦”
《中国电影报》:拍《南方车站的聚会》缘起是什么?
刁亦男:这个故事的缘起是我凭空想象的一个白日梦。有一天,我坐在沙发上,突然觉得那些没有钱的人唯一获得巨额钱款的路径就是被通缉,是身上背负着巨额的赏金的那种。我又想怎么把这笔赏金转化成他自己的,听起来的确像一个匪夷所思的白日梦。我又觉得,这个故事太自恋,把它大概记了一下,就扔在一边了。
大概是2014年的时候,我突然在新闻里看到了这么一个类似的真实事件,那个逃犯当时看到自己的通缉令悬赏10万块钱,他说,他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值过钱,他决定把钱留给侄女,于是他回到亲戚家吃了顿大餐,让众多亲戚把他绑起来,交给了公安机关。我觉得这算是对生活的某种预感吧。
《中国电影报》:为什么会给影片起名叫《南方车站的聚会》?
刁亦男:火车站就是一个聚散离合的地方。我们总是在生活中经历一些车站的记忆,车站对我们来讲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记忆空间。而车站又是一个命运中转站的感觉,一个人,从一列火车上下来,被丢入到一个小城,被丢到一个雨夜,或者是被丢入到未知中,都是车站赋予的。车站还是男女相遇的地方,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目的,具有某种神秘的气氛,再加上雨夜,感觉必须得用车站来作为开场,我就想用它来作为电影的名字。
我们拍电影没那么多理论
《中国电影报》:有人对《南方车站的聚会》的类型,提出了“中国新黑色电影”的概念,您赞同吗?
刁亦男:我们只是在拍摄过程中,寻找第一时间觉得符合剧本气氛的空间,再按照我们的想法把它拍出来,没有那么多的理论。
确实有一些趣味上的选择,比如强调一些有调度的场景和分切的结合,剪辑的时候也会留下一些信息等。这样做,更多是想让大家获得某种开放的体验。
《中国电影报》:开放性的体验,您的这种创作理念,从何而来?
刁亦男:应该是从《夜车》开始,其实很早的时候,现代文学就已经开始提倡这样一种叙事观,或者是基于我们对生活的敬畏,基于我们不愿独自掌握真理。我们自己不能变成权威,告诉你生活是什么样,应该是什么样,人应该是什么样。不是这样的,生活是有秘密的,我们应该敬畏它。我们尽量去给你展现证据,不给你展现结果。观众自己体会就可以了。
《中国电影报》: 电影里,男主角一路逃亡的过程中,其实是把当下的中国移民城市的社会串联起来。这么大的一个社群,您是如何描绘的?
刁亦男:我除了想给观众一个故事外,还想给观众一个世界。故事可能是根茎,你拔起这个根茎会带出一些泥土散落在周边。我们也是强调故事的不闭合和不光滑,就是说,每一个镜头或者每一个段落,都是有自主性的,让它发展到一个顶点。就好像很多矢量碎片,当这些自主发展的碎片奔向一个地方的时候,他们就会变成一个行动线。
《中国电影报》:这次拍摄对您而言,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刁亦男:最大难点就是夜戏太多,对摄影、灯光的挑战要求极高,因为夜戏要布灯,需要体力,又有时间限制,这三点集结在一起,摄影的压力就会非常大。
廖凡戏太少,这是唯一的遗憾
《中国电影报》:胡歌的表演比较出人意料,他扮演的周泽农凶狠又有温度,您这次是如何挖掘胡歌的表演潜力的?
刁亦男:胡歌表现非常优秀,他为自己的未来打开了一扇门。我对他的要求,更多是肢体动作,就像京剧演员,他们主要是用肢体和唱腔来作为吸引观众的点。肢体是通过写意方法,让人获得某种举手投足间的意境之美,这其实是更高级的表演。
《中国电影报》:桂纶镁作为一个台湾演员,在电影中全程使用武汉话表演,您认为这是她此次表演上最大的突破吗?
刁亦男:全程用武汉话表演这样一个有质感的女孩,对于一个台湾演员来讲,非常了不得。我很想说一下小镁的敬业,拍摄中,她被食物中毒击倒,一直低烧,却还是坚持了一整部戏的拍摄。最后,她在拍一场重场戏时,被烫伤。我觉得应该向这样一位女演员致敬,她给我们全团队带来了一种安慰。
《中国电影报》:廖凡这次在电影里又演了一次警察,您觉得他这次的表演有遗憾吗?
刁亦男:廖老师就是戏太少了,这是唯一的遗憾,没有给他更多的发挥的空间。但一个剧本不可能给每一个角色都赋予那么多内容,廖凡很好地完成了他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