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力

《南方车站的聚会》上映以后，有传闻说影片出品人李力与影片导演刁亦男签了个长期合约，未来这位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获得者的每一部戏，李力的电影公司和力辰光都会是主控方。

“不存在。”李力的否认没有一丝迟疑，“他的片子，我说，我要投，他不会给别人。他想做的事情，他也会给我讲。我要做什么，他也明白。我跟老刁，不是说拿张纸你得给我拍多少部电影我才投你，或者说你以后拍的电影都得跟我合作。不需要。”

李力和刁亦男的关系很微妙，明明一个是出品人，一个是导演，利益却从来不是维系二人关系的纽带。用李力的话说，“我们是兄弟，信任到骨头里的那种”。

《南方车站的聚会》是刁亦男继《白日焰火》之后，时隔五年再次执导的新片，胡歌、桂纶镁领衔主演，廖凡、万茜特别出演。电影入围了今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两周前全国上映，开画十多天票房产出接近两亿，几乎等于《白日焰火》的两倍。

从剧本创意，到影片公映，《南方车站的聚会》做了五年，投资超过1亿。李力不干涉刁亦男的创作，绝对信任，也绝对支持，他提的唯一建议是，让刁亦男琢磨一下，如何“拉近跟观众的距离”。

李力没有把这部片子当成一部纯“作者电影”看待，电影的营销宣发，也是按类型片的"路子"走，“给影片做增量”。为此宣发团队找了“淘宝带货顶流”李佳琦给电影卖票，6秒钟卖出25.5万张电影票。这次直播售票，是李佳琦的“第一次”，直播互动量超过了3500万。

电影上映前，刁亦男问李力，票房预期是多少？李力告诉刁亦男，“艺术、情感、票房”，无论哪一方面只要有超越《白日焰火》的，我们就在进步，“咱就没有遗憾”。

刁亦男消失了两年

李力管刁亦男叫“老刁”。刁亦男拍《夜车》的时候，李力就跟刘奋斗说过，“老刁，早晚有一天会出来”。

回忆起刚认识他们那几年，李力记得，最早是张一白监制电影《杜拉拉升职记》的时候，“那会儿电影行业还不太火，大家经常在一块探讨、聊天”。

李力是金融界出身，喜欢从传统行业的标准角度聊起。他说，资本不会和一个“纯非标”的行业打交道的，电影创意很难有统一标准，但制作一定得细分，如何规模化、标准化，连剧组的一个盒饭都应该有标准……

张一白和刘奋斗问李力，“你这么懂，你咋不去做？”

慢慢地，李力与刘奋斗的“小圈子”融到了一起，他打算试一下，看到底行不行。

蔡尚君、张杨、刁亦男、刘奋斗、盛志民……李力觉得，刘奋斗“小圈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极高的辨识度”。不忙的时候，他们喜欢找李力喝酒、聊天，有项目的时候，他们就拿着剧本找李力喝酒、聊天。

“小圈子”里，刁亦男最少出来。李力对刁亦男的评价是，“刻苦、有想法”，他说，“在我印象里，老刁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他阅读量特别大，人也特有主意”。

有时候，刁亦男也和大家混在李力那里，要是哪天他突然跟谁也不联系了，大概率就是写剧本去了，要是消失很久后，他突然打个电话约见面，原因基本上也只有一个——剧本写得差不多了。

写《南方车站的聚会》，刁亦男消失了两年。

当时，刁亦男看到个新闻，觉得有可能做出比较类型化的东西，想尝试做一下。李力觉得挺好的，故事真实，也有力量。俩人见完没多久，刁亦男就消失了。

消失那段时间，刁亦男回了西安。李力说，刁亦男是要真的进入人物的生活环境里的那种创作者，“他不喜欢特别舒适的环境，他可能会住进一个县城招待所，他得跟他的‘人物’在一起。”

两年后，李力接到刁亦男的电话，“剧本写好了，出来聊聊”。

给刁亦男的唯一建议：“拉近与观众的距离”

刁亦男信任李力。当年《白日焰火》刚写好的时候，他就拿给李力看。后来，要拍《南方车站的聚会》，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故事的原型新闻能拍出他和李力聊过的那种比较类型化的东西。

李力记得，《白日焰火》刚结束时，刁亦男问过他意见。李力给他的建议是，可以往类型上走，“你完全可以拍一个类型化的电影”。李力说，他当时的原话是“伟大的类型电影”。

《南方车站的聚会》一共做了五年，李力说，观众今天在大银幕上看到的故事，跟五年前刁亦男给他拿来的剧本，几乎一样。

根据剧本，李力给影片做了超过1个亿的投资预算，他不干涉刁亦男的创作，同意刁亦男用“大顺拍”的方式进行拍摄，给剧组引入完片担保，把刁亦男想要的夜戏、雨戏、做旧场景、群演调度、灯光、美术都做了周全的计划和备案，然后告诉刁亦男“放手去干”。只提了一个建议：想明白“影片跟观众的距离”。

在李力看来，这会是刁亦男改变和突破自我的过程。他认为，影片的风险在于最终呈现出来后与观众的距离，“这是我们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这些年，“与观众间的距离”是李力衡量电影项目的一把标尺。当年，李力第一次当制片人的《飞越老人院》票房不甚理想，他给自己总结的教训是“有点超前”，可能同观众的距离远了。

后来，李力做出了“爆款”系列——《小时代》。李力说，《小时代》能成“爆款”，原因不是IP，而是那就是中国当下的年轻观众正在想的东西，“我们是在关注那个时期的年轻人”，离他们的生活比较近。

李力清楚，以“作者电影”走红的刁亦男，作品与观众的距离很容易成为他的“软肋”。《南方车站的聚会》开拍前，李力嘱咐刁亦男：“怎么样让更多观众对影片产生情感勾连？老刁，你一定把握好。”李力说，这是他和刁亦男说过的唯一一件有关创作的事情。

至于电影里的盗窃犯、通缉犯、“陪泳女”，以及各种接近“底线”的社会边缘人物，李力反而不曾担心。他说，“我了解老刁，他再怎么拍，他人性中的微光和温暖，都不会磨灭”。

看完全片那天，李力说，电影展现出的“朴素价值观”，让他心里暖烘烘的。电影能看懂，也能找到情感共鸣，李力认为，同刁亦男以前的作品相比，这一次他跟观众的距离往前走了一大步。而这，也给了李力对影片“破圈”的底气。

找李佳琦直播卖票，为影片做“增量”

《南方车站的聚会》上映前，胡歌去了一趟李佳琦的直播间，那一天，李佳琦的直播内容是《南方车站的聚会》电影票预售。

谁也没想到，25.5万张电影票，6秒钟就被网友抢光了，相当于预售了500万元的票房，很多人手机号还没输完，票已经没有了，连现场的胡歌，都惊呆了。

《南方车站的聚会》之前，没有影片去找过李佳琦。除了担心，似乎大家也觉得，卖电影票和卖口红的淘宝主播之间，并没有发生联系的可能。实际上，李佳琦《南方车站的聚会》卖票直播开始之前，很多网友也有过担心，“万一票卖不完，会不会有点尴尬？”

李力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他总觉着，“这事儿只要做了，错了也没什么，至少不遗憾”。

李力说，最早提出找李佳琦卖票的出发点很简单。他认为，《南方车站的聚会》属于能引起观众情感共鸣的电影，除了影片自带的影迷观众群体，片方应该给电影继续“做增量”，希望它能在观众中“下沉”、“破圈”，“让更多年轻人看到这样一部影片”。

影片营销上的模式拓展得益于影片的营销前置，李力说，在当下的影市环境下，做好一部影片的要素里，内容、营销和消费场景三方面的前置必不可少。

据李力介绍，《南方车站的聚会》从开拍时，营销就已介入，能这么快速地找到李佳琦做淘宝直播，源于营销团队前期的充分准备。

他说，这次在淘宝直播上，电影取得了效益，拓展了线上卖票模式，而营销团队业已开始研究有可能开发的宣发新模式，比如线上路演、线上发行。

“票房比《白日焰火》多100块，就是超越”

毕业于北京理工大学，多年征战金融界，李力说自己是个纯正的“理工男”，做什么事肯定有个公式，他管这叫“惯性”。

但做电影不行，李力说，自己从不前置票房、反推投资，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投单个项目，用公式去算，一定行不通，对于整个行业，你的态度是什么，这个特别重要”。

在他看来，控制风险的关键在于“得知道是行业的哪个地方出了问题”。比如，他之所以成立一家完片担保公司，推动完片担保在中国剧组的应用，就是觉得“国内的电影制作没有标准，很容易出问题”，这件事他做了六年，终极目标是，“从一个盒饭到最后的杜比都要有标准”，那些纠结于单个项目去计算盈亏的，李力历来都觉得“没有用”。

但《南方车站的聚会》毕竟投资过亿，李力坦言，“不可能没考虑过票房”，可他也没把这种偏类型化偏作者型的影片，放到太高的票房预期上。

映前，刁亦男问李力心理的票房预期是多少，李力反问刁亦男，《白日焰火》卖了多少？刁亦男说，一个亿。李力说，那《南方车站的聚会》可以给你做到一亿零一百。

“实际上，我还是在跟老刁讲，你去超越的只能是你自己，你能改变的也只能是你自己。咱们无论是在艺术性、情感共鸣，还是票房上，只要有所超越，咱们就是胜利，了无遗憾。”李力说。

从12月6日上映，《南方车站的聚会》上映12天，票房接近2亿。

“不能所有电影都只拿票房一个指标去衡量，如果你只拿票房一个指标去衡量电影投资的话，那还不如别做电影，论安全，相对来讲可能拍剧更安全。”李力说，就是当年做《小时代》的时候，他也从没想过，票房能卖到那么高。而这种不确定性，正是电影的魅力所在。

“不吹牛！戛纳，真没遗憾”

李力跟团队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把所有的事情做到位了，咱们就没有遗憾”。

今年5月，《南方车站的聚会》在戛纳电影节上，与奖项失之交臂，李力还是那句话，“不吹牛，真没什么遗憾的”。

对于获奖这件事，李力想得通透。

戛纳公布入围名单那天晚上，刁亦男和朋友们在李力的办公室喝酒，似乎是在等待影片入围的消息，大家散的时候，已经凌晨1点了，什么消息也没有。

临走的时候，大家还说，“入不入围的，就这样儿了啊，咱们该做好啥做好啥。”

入围的消息是那天清晨刁亦男告诉李力的，“老刁到家大概半小时吧，给我打电话，说，入围了。我说，挺好。就这样，大家没有说为这个疯了。”

在戛纳，当听到昆汀现场“点赞”影片，看到观众现场鼓了四分钟的掌，李力也激动了。但他和刁亦男谁也没有因此就想着一定要在戛纳拿个什么奖回来，“入围已经是最大的肯定了。不是说一定要摘‘金棕榈’才牛，我不这么看，如果获了‘金棕榈’，没准儿还有可能出现另外的问题呢，谁知道呢？”李力说。

今后，接着投“现实题材”

从《飞越老人院》、《小时代》系列，到《心理罪》、《冈仁波齐》、《雪暴》、《南方车站的聚会》，这些年，李力一直在现实题材电影中摸索前行。

李力透露，未来和力辰光将公布新的电影计划。他告诉记者，和力辰光深耕现实题材的投资思路不会改变，同时会拓展与年轻的、擅长创作现实题材影片的导演进行更广泛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