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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高鹏:真正的好电影只能用大银幕形式呈现
在创作《未择之路》之前,唐高鹏早已是广告圈中的顶尖导演。从1999年在广告界崭露头角,到2018年长片电影处女作《未择之路》在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夺下亚洲新人奖最佳影片,从广告到电影的路,唐高鹏不急不缓地走了近20年。
谈到为什么会如此不急不缓地开始电影导演生涯,唐高鹏说大概是因为自己心中一直对电影抱有一种“矫枉过正的敬畏之心”,“我没有办法把电影导演当成一种谋生的手段和职业。”唐高鹏说。
▶ 从广告到电影 心怀敬畏缓步徐行
十多年前,唐高鹏的广告拍得风生水起,CCTV形象宣传片、城市形象宣传片、品牌广告等应接不暇,那个时候就有一些电影项目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都是些爱情轻喜剧,充斥着三里屯酒吧街的场景”。这些项目没能打动唐高鹏,“或许爱情轻喜剧的标签对于制片人和市场分类来说是非常清晰、非常重要的,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个标签打动不了我。”
他用马丁·斯科塞斯关于爱情电影的一段论述来表达自己对爱情类影片的看法,“我从来不认为有一种电影叫爱情电影,爱情只是一个素材,重要的是你用它来讲述什么?用这个素材去表达什么?”显然,一个单纯的男欢女爱、悲欢离合的故事,很难让唐高鹏产生电影创作冲动,“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说。
几年中,唐高鹏一直在寻找一种更靠近电影本体的方式去讲好一个故事,直到最终酝酿出《未择之路》,“现在看来还是有很多瑕疵,很多地方没做好”。再回头看,唐高鹏觉得一些地方的处理留有遗憾,但这也让他更坚定自己偏爱的诗化电影的方向,“我觉得这取决于我的电影观,我比较喜欢诗化的电影,我也特别崇敬那些能够拍出诗一般电影的人。这类影片最难的就是在什么地方停顿,在什么地方留白,以及这些片段该怎么连接在一起。这是创作者永远像一个无底洞一样的工作。我做得不够好的是这些连接并没有构成我一开始所追求的某种诗意,停顿的地方没有做到让意义自动浮现。可能这些都做得不够好,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想继续尝试。”
▶ 欧洲艺术片、好莱坞、黑泽明
从唐高鹏导演的推荐影片中,我们大概勾勒出了这位电影人的影像偏好图谱:以费里尼、伯格曼、塔可夫斯基等为代表的欧洲艺术电影和以马丁·斯科塞斯、科波拉、科恩兄弟等为代表的好莱坞独立电影,以及许多国内导演都非常偏爱的日本电影。
马丁·斯科塞斯执导的《纽约,纽约》被唐高鹏视为最能触动自己的讲述男女之情的电影。马丁·斯科塞斯自称这个电影根本不是一个爱情电影,“它是讲两个特别有个性的、互相吸引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而一定要互相伤害的故事”。影片1977年上映时票房和口碑平平,但是重看斯科塞斯,唐高鹏沦陷于这部电影的独特魅力,“每隔几年都会拿出来看一遍”。
在科波拉的诸多影片中,唐高鹏避过了大家普遍偏爱的《教父》三部曲,“《教父》当然很伟大,但是它没有那么像一个现代电影”,而这一点电影的现代性,他在《现代启示录》中寻到了。
对于科恩兄弟,唐高鹏念念不忘自己在大学时第一次看《巴顿·芬克》时的独特感受,“我说不上来它的魔力,这部电影让我意识到电影的意义、电影的特质,就是首先得有一种特别强大的魔力。”从这种独特的电影魔力出发,唐高鹏探索到了电影独有的魅力,在头脑中确立了电影本体论的牢固地位,“好的电影没有办法单纯地用语言来转述,它只能呈现为一部电影。即使把影片的故事完整讲一遍,可能也展现不了这个电影的三分之一。这就是电影本体论的问题,我后来从一些理论书中意识到,真正好的电影只能用大银幕这样的媒介形式来传达。”
对唐高鹏来说,黑泽明是用来崇敬、景仰的一位导演,“黑泽明是一位特别伟大的艺术家,斯皮尔伯格说他是当代电影的莎士比亚,我觉得恰如其分。”唐高鹏对黑泽明电影与东方文化之间的间离感非常着迷,“影片中的人有着跟我们周围人相似的样貌,但却是突破我们日常认知的完全不同的人,有着完全不同的特质,这还让我挺震惊的。”
▶ 好电影该有鲜明的人物和丰富的主题
谈到心目中好电影的标准,唐高鹏提出了一个与普通观众差别明显的观点,他直言并不关心电影的主题,“主题基本上都是一个故事自己带出来的东西,我甚至有些排斥主题过于鲜明直给的影片,”他坦陈自己追求的是一种主题暧昧多义的美。
主题需要暧昧或者说丰富,但是人物必须鲜明,唐高鹏说,“鲜明有趣的人物是好电影不可或缺的基础。”在此基础上,他还十分看重影片对电影本体的追求,“除了用电影来表达就无法成立,或者说用其它艺术形式呈现就会有重大缺陷。就像很多影评人认为三流小说才更可能改成一流电影一样,可能作为文学它不够好,但是变成电影,它就是一个很好的电影故事。还有一种情况,比如很多小叙事或者反叙事的电影,那个故事如果说出来或者写出来就显得非常无聊,但是它变成一个在银幕上连续的时间流、影像流的时候,可能就显得特别有趣、特别合适。就像我前面推荐的费里尼导演的《阿玛柯德》一样,大银幕是最适合它的一种艺术形式。”
唐高鹏认为电影在故事层面的完整和纯熟可以依赖编剧技术达到,“把一个故事讲得特别流畅,所有的起承转合都特别清晰,这在技术上并不难实现。”但这显然不是唐高鹏所追求的电影,“故事流畅是一部好电影的题中应有之义,但是过度关注故事,电影就丧失了一部分独特的魅力。”电影本身是最接近梦的一种艺术形式,当影院灯光熄灭,观众们在黑暗中被影像带入一场梦境,这种超脱于故事之上的梦境体验,或许才是唐高鹏渴望抵达的艺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