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爱情永恒的追求，让爱情片成为了电影的常青类型。导演落落的新作《如果声音不记得》，仅仅从影片的名字和海报的质感而言，会让人以为是一部类似于《听·说》（郑芬芬/2009）的小清新电影。那部电影里很少声音，听和说都在无声中完成，却带给观众深切的感动。等到看完《如果声音不记得》走出影院，我意识到，在这部充满各种声音的影片里，唯独没有的，是爱的心跳。

公允而言，爱情片很容易上手，但很难拍出“花儿”来。毕竟爱情是一件人人都有体验感的“小事”，每个观众都觉得自己可以对爱情片评头论足一番。这就像厨师做菜，山珍海味怎么做都好，反正大家没怎么吃过，无法比较。但要把一道家常菜做出特色来就太不容易了，人人都可以发表意见，并且还有根有据。

爱情片要讲出动人的情话，同样离不开类型电影的基本规则，在基本稳定的核心价值与求变创新的形式系统中，建构爱情并完成对爱情的讲述。作为反例，《如果声音不记得》有了被“记得”的价值，它集合了“矫情”的情感内聚和“别扭”的叙事表达。

先说矫情。这部影片最让人感到矫情的是爱情故事与抑郁症的强行绑定。女主吉择（章若楠饰）是个可怜的抑郁症患者，男主辛唐（孙晨竣饰）是个可以通过声音给人带来快乐的外星人，阴差阳错中，男主承担起让女主快乐的重任。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女主就是开心不起来，原来，她背负着糟糕的原生家庭故事。在帮助女主开心的过程中，两人相爱了。男主甚至为了女主放弃回到外星世界，但女主却在治疗抑郁症之后失忆了。最后，男主生命垂危之际，女主的一滴眼泪具有了重生的奇效……我始终没想明白，导演就不能好好地讲一个爱情故事吗，为什么要扯上抑郁症呢？爱情和抑郁症是什么关系？女主的抑郁症确实是治好了，但那是因为采取了MECT电击疗法，跟男主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导演想告诉我们爱情是抑郁症的解药还是提醒我们不要和抑郁症患者谈恋爱，否则一不小心命都没了？

导演落落很擅长在作品中“蹭社会热点”。《剩者为王》“蹭”大龄女性婚恋，《悲伤逆流成河》“蹭”校园霸凌，这一部则把“蹭点”对准了近年来广受关注的抑郁症。关注热点议题本身是好事，体现了创作者的社会责任感，但如何把本身并不搭界的事情合情合理地融合在一起，却很考验创作者的艺术功力。珠玉之作《少年的你》也关注校园霸凌，两个孤独的少年被暴力拉近，也在暴力中相互救赎。暴力不是爱情发生的背景板，而是爱情的试金石。

抑郁症，对患者来说应该是绝望的、沉重的，但影片中的女主除了不断地流泪，看不出有多少沉重绝望的情绪。唯美的画面、抒情的音乐、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环境仿佛给抑郁症穿上了粉红泡泡的彩衣，把抑郁症包装成了一颗包裹在太妃糖中的小药丸，囫囵下咽时留下的只有滑过舌间的甜腻。

爱情也面目可疑。校园青春，俊男美女，男主女主的颜值赏心悦目——这几乎是一场注定发生的爱情故事。也许是为了给这场爱情增加些波折，创作者安排假戏真做、误会分手、为爱牺牲、病后失忆、真爱之泪等等一系列桥段，其陈腐程度不禁让人震惊，创作者对爱情的理解居然如此肤浅。虽然年轻的脸庞可以天然证明爱情的合理性，但既然影片力图弘扬一种“比生命更珍贵的爱情”，总该给出一个比荷尔蒙加多巴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再说别扭。本片的标签是奇幻，主打奇幻爱情类型。男主的人设是英俊高冷的外星人，类似于韩剧《来自星星的你》中的都教授。不得不说，当年这部爆款韩剧的确脑洞够大，弄来个永远不老的外星人和大明星谈恋爱，把电视机前的一众老阿姨们感动得要死要活。都教授的人设之所以立得住，是因为撇开这个奇葩人设，剧情其实是个经典的乖癖喜剧，欢喜冤家的模式被熟练地运用在两人的爱情故事中，吵吵闹闹中修成正果。

成功的奇幻爱情片中，奇幻色彩是表层，底层是充满生命质感的情感体验，探索的是爱情的永恒话题。经典的奇幻爱情片《本杰明·巴顿奇事》中，本杰明·巴顿的人生充满奇幻色彩，从老年人开始，以孩童告终。他和爱人黛西的生命总是擦肩而过，他们不断地相遇，又不断地分离。本杰明的离奇人生就像一面扭曲的镜子，看起来失真，却折射出爱情最丰盈的美好和最盛大的悲哀。近两年国内比较成功的奇幻爱情片《超时空同居》和《被光抓走的人》之所以带给我们新意，就是把奇幻元素有机地融入了现实背景，故事的根扎在现实的土壤里。前者关注的是爱情与梦想的关系，后者则聚焦于中年人的情感困境。奇幻元素的加入让爱情故事多了一些趣味，但归根到底，影片要处理的依然是爱情与现实的关系，爱情与自身的关系等等爱情电影的核心问题。

回到《如果声音不记得》。外星人的设定是一件蹩脚的衣服，勉强套在男主身上，却处处透出不合体。这个外星人到地球来干什么？助人为乐吗？他具有超能力，却因为与女主绑定所以必须让女主开心才能活下去，这个外星人帅哥也太可怜了吧！外星人的设定提供了一个生死大限，预设了一个爱情与生命之间的选择，但因为缺少了细节的铺垫和情感的积累，这种“舍生取情”的姿态毫无说服力，也许能感动少不更事的小女生，但离真正的爱情相去甚远。

《如果声音不记得》告诉我们，不是穿上白裙白衬衫，加上滤镜就是小清新，也不是拼贴一个社会热点就是有人文关怀，中国爱情电影需要多一些贴近生活的真诚之作，需要开在现实泥土之上的会唱歌的鸢尾花，而不是来自乌有之乡的空洞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