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李焕英》票房过了50亿元,这应该是中国电影史上最出乎意料的一次市场突袭。就目前中国电影产业的快速成长而言,这个产业对国家前进的局势有着最大的配合度,而不同类型的影片都可能出现黑马再一次证明中国电影永远有奇迹!
并非凭资本、凭投入、凭大牌的阵容,《你好,李焕英》的成功在于影片巧妙的构思,其中核心的故事在母女俩的双穿越。为对方幸福的双穿越,使整部貌似其貌不扬的电影异峰突起,带活了整部影片,使得全片甚至名垂青史。
我本人看该片前面大部分剧情的时候是非常不屑的,这说明一部影片要看完全片才能盖棺定论。这与读一首诗歌一样,好的诗篇往往就好在一句甚至半句上,一句半句就能带起全诗的比比皆是。所以拍电影并不一定要非常地使劲,用力太猛有时候适得其反,而画龙点睛才会妙笔生花。
《你好,李焕英》的母女双穿越成功在于三个地方:其一,如果仅仅是女儿为了母亲的幸福而穿越——她认为母亲的一生因她而过的很不愉快,甚至最终还因她出了车祸,导致不治而亡——因此希望穿越回去重新帮助母亲创造成功的人生,甚至想到撮合母亲与厂长儿子的婚姻,等等,如果仅仅如此观众不会惊奇,而不会让人惊奇的电影不是好电影。
《你好,李焕英》让我们惊奇的就在于影片居然也安排了母亲的穿越,而且早于女儿的穿越已经回到从前!毋容置疑,母亲一番深爱女儿的动机把天下父母心展现得淋漓尽致,除了让我们感动,剩下的就是让你们感动了。
其二,影片前半部较为平淡,结果使得后面的母女情深反而令我们震撼。观众也许不相信电影会如此构思布局,不相信前面没有出彩剧情只有平俗桥段的《你好,李焕英》还能如此柳暗花明,并且引入了悬疑片、侦探片的手法,大大超出了爱情片的风光。
很小的时候我听过一个作诗的故事。一个皇帝为了考验孔子的后人的文化底蕴,专门召集了朝廷上一众大臣,在一个秋后的田野上看着一群群飞来的禾雀在收割之后光秃秃的田野上啄食。皇帝让孔子后代赋诗一首,展露才华。
在如此已经变得荒芜的田野上,如何产生诗意?孔子后代刚刚获得了朝廷的封号“.......先师”云云,只能憋着劲吐出了唯一想到的诗句:“一只两只三四只”!大臣们听说孔子后代赋诗,始皆兴奋,继则惊愕,这也能叫诗!不料孔子后代第二句竟然是“五只六只七八只”!大臣们爆发出狂笑,皇帝老儿,您不是让我们来如此秋游吧!
孔子在天之灵看到了,老人家一是着急,二是心痛后辈子孙,急忙“穿越”回来,附身显灵,孔子后代遽然吐出了后两句:“吃尽人间千般谷,凤凰比之又何如!”禾雀糟蹋了多少粮食啊,你们这些昏官,糟蹋了百姓多少血汗啊,我堂堂国君都不如你们!皇帝如梦方醒,大叫好诗。大臣们都蒙了,一首诗竟然好在后面!
转眼就到了冬天,皇帝想念孔子后代,在一个大雪的日子拜访孔子后代。他希望在融融小红炉旁再次聆听那绝妙的好诗。
孔子后代就被皇帝堵在了室内。房子只有靠着屋顶的地方有一扇小窗户,看得见外面是大雪纷飞,燕山雪花大如席啊!他惶恐不安地试探吟出了:“一片两片三四片.......”望望皇帝有何反应。皇帝是听诗老手了,哎呀,上一回,是那一届大臣不行。
孔子后代绞尽脑汁来了第二句:“五片六片七八片.......”皇帝望着他,这是第二句?其实后代还是后代,这关在屋子里,啥也没有,禾雀也看不见啊。孔子在天之灵决定动身。第三句,孔子后代憋红了脸,和着泪水一起突出:“九片十片十一片!”雪花扑向了小窗户,仿佛把皇帝和后代径直干倒了!
这时孔子穿越——双穿越——前后两次到达——:“落入梨园都不见。”第四句。窗外梨园静悄悄,雪落梨园都不见啊!皇帝不敢相信,挣扎着坐了起身,再对后代说一句:“爱卿平身!”孔子后代战战兢兢扶好了烘炉,竟然顾不得烫手。皇帝说:“绝了,绝了!”
现在不正是目中无人,白雪皑皑,皇帝如清雪艳压群芳吗!一首诗,就好在最后一句。一句好,全篇绝妙。电影可作如是观。
其三,好的情节如同好的诗句带活全篇,是神来之笔。它的启迪就是创作不要用力过猛,从头至尾的用力不如构思出神来之笔方为王道。不用力过猛是《你好,李焕英》真正成功的地方。
在岁月长河当中,都不要用力过猛才是真言。用力过猛就会像沈腾沉入湖中拉稀,以为搞笑,实际不堪入目——难不成这一届观众也不行!
国产片应该相信又要成功又要轻松的不二法门。懂得用巧劲。什么叫猛呢?譬如绝大的投资,其实风险很大,不要信奉富贵险中求。其实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大投资的机会,资本都很慎重。譬如故事从头至尾都要编出花,从头至尾都要耍出大场景,从头至尾都要对抗加悬疑,不让喘气。都要厚重,都要深沉,都要悬念,就都没有。
《你好,李焕英》的双穿越看似随手拈来,并不费力,全片拍摄结构没有特别花钱的演员和场景,一气呵成,而贵在宣传找得到抓手,一点突破全局开花。其实有那么点“一两片三四片”的意思。
好的构思、好的“梗”是无价的,好的故事角度是无价的。创新就创在这里。看看《钢锯岭》,记住的不就是他把伤兵包括敌方的一个个救下悬崖的一幕吗?《波斯语课》不就是他深夜记下一千二百多个犹太人名字寻找语言文字规律的一幕吗?《点点星光》不就是神奇飞快地身影合一的一幕吗?《你好,李焕英》不就是发现母亲其实是穿越回来的母亲秘密的那一幕吗!
国产电影现在都想着成功,都愿意很用力,唯独忘记了什么叫做剧作的灵魂——真正打动人的心灵的是真情深情、注定不会磨灭的那份情。再就是来自血缘的人类之情。
多说两句,世界电影史上血缘之爱占据最多成功的篇幅,我们随便可以举出数百部这样的影片,唯一需要阐述的是,在人类的精神史当中,寻找同一物种、同一血亲、同一血缘的感受是一种天生的认知属性。它是人类的信仰最原始最基础的部分,是无解的。主旋律如《英雄儿女》中一定是王主任和王芳的相认最打动人而非王成抱着炸药筒的场面,《你好,李焕英》前面多处使用了平俗无奇的画面,试想一下如果没有核心的双穿越母女故事桥段,这就会是一部失败的电影。
拍电影是要用力的,力气要用在合适的地方,还要省着点用。尤其是国产片,用得不好,徒劳无益还会伤着自己。用力过猛会适得其反,妨碍了真正值得表现的地方。也许《你好,李焕英》前多半部的平俗恰好陪衬了、衬托了后面发现双穿越的奇峰突起吧?我们为电影市场庆幸,应该终于可以悟出一条真理:中国电影不适宜用力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