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者》作为聚焦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李大钊革命故事的主旋律影片,与传统的传记题材电影有着明显的不同。该片以非线性的叙事手法、非写实的镜头呈现、隐喻化的影像处理方式,真切地塑造了李大钊“背黑暗而向光明”的革命者形象。影片鲜明的艺术形式感不仅极大地拓展了主旋律影片的表意空间,在整个主旋律影片的演进版图中也有着长期的行业节点意义。
非线性的“主旋律”更具艺术感染力
传统的传记题材影片往往采取线性的叙事手法,即依照人物从出生到去世所经历的重要事件顺序呈现,而《革命者》则选取距离李大钊被执行绞刑前的38小时,从多个侧面非线性地展开。影片通过不断回溯李大钊在各个时期对工人、对贫苦大众,对朋友、对亲人,对革命、对共产主义事业的深情,让观众看到了一个更为鲜活、饱满、立体的革命先驱形象。
该片正是由于大胆采用了非线性的叙事手法,使得多幕镜头交叉表意,渐次呈现出李大钊的不同侧面。例如,报童徐阿晨被残忍枪杀,闻声而来的李大钊看到现场惨状悲痛交加。因为徐阿晨不仅是他的朋友,也是芸芸劳苦大众的一员,李大钊既为失去朋友感到痛苦,更为广大底层中国人的悲惨处境感到愤怒。他与社会各界协商,誓要为徐阿晨的死讨回公道。当约定的时刻一到,镜头语言的时间仿佛停止,又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在那一刻发生转移,人群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地涌向藏匿凶手的租界工部局,而走在前面的正是李大钊。当洋人叫嚣“这里是租界”时,他义正辞严地回应:“租界是上海的,上海是中国的!”这场戏充满年代感与历史感,“报童”、“租界”、“车夫”等元素,都仿佛再现了二十世纪初的上海。我们看到的既是为朋友伸冤的李大钊,也是与劳苦大众站在一起的李大钊,这样的李大钊形象尤为真实可感。
同样,庆子试图营救狱中的李大钊时,李大钊拒绝接受营救,而是选择慷慨赴死,决心以己之死唤醒更多的中国人,展现出了李大钊大无畏的革命形象。正如其所言,“高尚的生活,常在壮烈的牺牲之中”,李大钊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高尚生活”,毅然迈出了自己“牺牲”的一步。值得一提的是,该段场景在开始前与谍战片《风声》极为相像,本以为会发生惨烈的刑讯逼供场景,不曾想镜头一转,展现的却是我党地下工作者试图施救的一幕,这在电影创作上具有明确的反类型意味。
除此之外,影片还展现了李大钊带领工人罢工、促成“国共合作”、发动学生运动、广泛深入工农群众生活、在北大图书馆与青年毛泽东相识、与陈独秀相约建党等场景,正是从这些不同的历史侧面,最终塑造出一个更具艺术感染力的李大钊形象。
非写实的镜头语言更具艺术真实感
《革命者》不仅在影片的叙事手法上有大胆的创新,其镜头语言也颇具用心。全片调用了大量非写实镜头,这种特点在影片序幕中便可窥得一二。当北京西郊公墓中深埋地下的李大钊墓碑被挖掘出来,其子三人跪拜,清理碑刻上的泥土,随后用鲜红的毛笔重新涂写墓碑字迹,雨淅淅沥沥落下,天色暗沉,红色的碑文似被鲜血浸染而引人注目。从色彩的美学搭配角度而言,红与黑是经典的色彩组合,红色热血奔放、黑色神秘经典,二者的搭配具有强烈的醒目感,让人过目难忘。
在正片中,身陷囹圄的李大钊更是被唯美的镜头集中展现。例如,当李大钊背靠在铁栏栅的牢门时,镜头从逆光视点拍摄了他的背影,灯光在李大钊的身上形成耀眼的轮廓光,暗含了他虽然囚于狱中,但仍然发挥着自己的光和热。又如,在得知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国民党反动派大肆屠杀共产党人,李大钊悲愤交加,抬头看到上方直射下的光,他向光源处伸手,恍惚中有只来自上方的手与他相握,这是对李大钊“进前而勿顾后,背黑暗而向光明”的写意诠释。再如,李大钊借着监狱里的灯光,做翱翔的鸟的手影,也表现出他对未来中国的热望。
隐喻化的影像处理更具艺术表现力
隐喻是电影表达特定思想观念的一种重要手段,《革命者》也力图通过隐喻化的影像处理,来积极拓展“主旋律”的艺术表现力。例如,在李大钊送陈独秀去上海的场景中,二人驾着马车在风雪天气中前行,马车上悬挂的两盏马灯来回摇曳,却分外明亮。在电影的维度上,这一场景所看即所指,即李大钊驾车送陈独秀去上海;但超出电影的维度,这一场景的影像处理则具有明确的隐喻效果:风雪夜如同当时充满苦难的旧中国,两盏灯恰好是李大钊与陈独秀的隐喻载体,划破旧中国漆黑的风雪夜,为当时的中国大地带来革命的火种。
值得一提的是,在《革命者》中也涉及到了两部经典影片。一部是在影片中张学良回忆李大钊为徐阿晨申冤时,租界内正在放映的《党同伐异》;另一部是陈独秀在北京新世界游艺场散发《北京市民宣言》时,场内正在放映的《狗的生活》。两部影片的选取颇有隐喻意味。《党同伐异》(1916)是导演格里菲斯的影片,叙述了20世纪初美国劳资冲突、法国宗教大屠杀、巴比伦城沦陷等故事,而当时的旧中国同样处于军阀割据、列强横行的苦难中,影片中的电影与现实达成了某种同构。《狗的生活》(1918)是卓别林导演的电影,在影片中卓别林把流浪汉的生活与狗的生活进行对比,人要像狗一样挣扎求存,并且忍受社会各阶层将他们踢来踢去,这与当时中国底层人民的生存境况也十分相像。《党同伐异》、《狗的生活》被嵌套在《革命者》中,恰恰隐喻出李大钊、陈独秀等革命先烈对旧中国种种的痛心疾首,以及迫切改变当时之中国的热望。
另外影片的蒙太奇处理也极富戏剧性。尤其是在展现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大肆屠杀共产党人的段落,电影将杀害共产党人的场景与蒋介石看戏的场景交叉剪辑,这种可以直接触达心理活动层面的蒙太奇处理,产生了更为强烈的戏剧冲突效果。
总之,无论是非线性的叙事手法,非写实的镜头语言,还是隐喻化的影像处理,作为主旋律影片的《革命者》有着执着的艺术追求。无疑,该片所塑造的既可歌可泣、又可感可触的李大钊形象,不仅将成为“主旋律”的一大典型形象,在“主旋律”的新一轮新变周期中也将是一个清晰的里程碑,将引领“主旋律”获得更大表意空间,迈向新的艺术高度。
(张义文,媒体评论人;孙佳山,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