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安娜·卡列尼娜》是俄国著名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代表性作品。该著作除了描写贵族妇女安娜的爱情悲剧以及庄园主列文面对社会与人生所作的思考与抉择外,还深刻剖析了19世纪晚期俄罗斯的社会现状。小说自问世以来以其丰满的人物形象、出色的心理描写和宏大深厚的社会历史背景为无数读者所推崇,百余年来不断被搬上舞台和银幕。在众多的电影改编版本中,2012年版的《安娜·卡列尼娜》无疑是艺术审美风格上最为独特的。这部由英国导演乔·怀特执导并获奖众多的电影以如同剧场艺术般的场景和表现手法描绘了安娜的情感历程及心理变化。在导演看来,19世纪末期俄国贵族远离并逃避社会现实的生活状态就如同戏剧表演一般虚幻不实,因此他借鉴了大量的舞台艺术表现形式来勾勒和刻画这种戏剧人生。这些艺术表现形式具体来讲包括舞美设计的运用和大量使用舞蹈语汇等。
一、舞美设计的运用
2012版《安娜·卡列尼娜》中舞美设计的使用体现在用舞台布景和剧场景观代替实景,用布景转换代替镜头转场以及巧妙地运用舞台灯光。
本片一开场就将观众带到了一座华丽而复古的19世纪风格剧院中。昏黄的灯光映照出挂着巨型帷幕画板的舞台,乐队的调音声预示着演出即将开始。伴随着有浓郁俄罗斯风格的音乐舞台上的帷幕画板开始徐徐上升。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是绘制着19世纪莫斯科建筑的背景板,上面写着“俄罗斯帝国 1874”。这个背景板随后也缓缓升起,最后露出绘有奥勃朗斯基家庭内部建筑结构的场景画。这样的场景设置不仅让观影人自觉地代入了剧场观众的角色,同时也将电影的历史与文化背景做了一个交代。此类的表现手法在片中随处可见。影片中对于背景板的极致运用无疑是列文准备向吉蒂求婚时的场景。一身白纱裙的吉蒂坐在舞台中间,她的身前身后都是描绘着天使和云朵的背景板,看上去仿佛芭蕾舞剧中的仙女。这画面传神地勾勒出列文心中吉蒂那纯洁高贵的形象。除背景板外,设计精巧的舞台装置和道具也在影片中起到了表现场景,营造剧场感的作用。例如片中安娜儿子阿廖沙的卧室,是一个由类似展示橱窗的床、壁画、墙壁、小雕塑和灯组成的一体化的装置盒子。它仿佛一个大型的积木玩具一样被放置在舞台上,梦幻而精致,充分体现了阿廖沙享受父母之爱时的幸福生活。不仅如此,剧场后台与其他区域的景观也被大量运用到了影片的场景设定之中。观众可以在观影过程中看到以下奇妙的画面:放置了大型绞盘和演员休息座椅的侧幕通道成为了奥勃朗斯基家的走廊;列文哥哥尼古拉的藏身之处被置于剧场顶部的阁楼之中;安娜窥视沃伦斯基的地方则是舞台下方的下层空间;而舞台正上方的长廊更是“一物多用”——平民的生活景象和火车站台上的众生相都可以在这里被展示出来。
除了以上场景的设计外,导演还运用舞美布景的转换来代替镜头转场。比如在列文与奥勃朗斯基离开办公区域到餐厅一幕中,从吹响下班哨音的那一刻起,整个画面随着音乐的奏响而灵动活跃起来。在类似360度水平巡航式的镜头视野中,两位乐手分别吹着大号,拉着手风琴从收拾停当准备下班的文员们身边穿过。一边旋转一边吹着单簧管的乐手和骑着高轮自行车的人也分别进入画面。接着穿戴整齐的列文推门而入,四处打听饭馆的位置,走过他身旁的是正在吟唱俄罗斯民间歌谣的女郎。随着镜头持续性的水平摇动,画面环绕一圈后又回到了镜头开始的办公区。只不过此时的文员们分别换上围腰带上头巾来扮演厨师和他们的家人。厨师吻别家人后大步向前,接着餐厅包厢的屏风也被一块块拼接起来。列文走入餐厅,餐厅服务员旋转着将烟灰缸递给坐在餐桌前的奥勃朗斯基,屏风拼合完毕,音乐也戛然而止。这个超过一分钟的长镜头中,导演巧妙地将演员、布景、道具、音乐调动起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多个场景的转换,给予了观众强烈的剧院现场感和连贯的审美感,让人耳目一新。
二、舞蹈语汇的运用
除了舞美设计,编导为了使人物动作更加贴近其内心的真实状态,烘托氛围并提升作品的艺术审美价值,在影片中大量使用了舞蹈语汇。这主要体现为生活动作舞蹈化、队形和动作的调度以及不同舞种的呈现。
在影片的开头,安娜一边读信一边让女仆为其更衣。这时安娜的容颜还没有特别清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时,她宛如舞者的优美身姿却已经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见她优雅地伸出纤细的手指,舒展修长的手臂,在不经意的转头和旋转中仿佛在和侍女跳一支轻盈舒缓的双人舞蹈,高雅的气质和迷人的身段尽显无遗。在贝特西公主举办的聚会上,身着晚礼服的贵族男女以九十度后下腰的姿态登场。他们手持香烟和折扇轻盈灵巧地在厅堂中穿梭旋绕,相互致意并把玩手中的道具,切切私语同时发出颇有深意的笑声。当沃伦斯基极力向安娜献殷勤并引诱她时,一套递烟、点烟、夺烟、抽烟和扔烟蒂的动作用的是双人舞的设计概念,显得流畅自然。这些优美轻快的动作将贵族阶层养尊处优且虚浮不实的生活状态和人物气质传神地体现了出来。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安娜哥哥奥勃朗斯基手下的文职办公人员。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却机械呆板:盖章、翻页并一排排起立向上司致意,刻板僵化和麻木顺从的行事方式和风格一目了然。
此外导演还把舞蹈队形与调度的理念加以运用,使人物动作更具艺术表现力。最明显的例子当属安娜和沃伦斯基第一次起舞时,周围的舞者宛如雕塑一样静止不动,直到两人舞过他们身边时,才仿佛被唤醒似地一对对逐渐舞动起来。这样的调度设计让安娜和沃伦斯基的舞蹈中带有一种“觉醒”的活力,也喻示他们之间感情的逐步升温。此外文职人员对着上司一排排整齐起立致意以及伺候卡列宁的仆人围绕着他不停地转圈,这些队形和调度看似夸张却揭示了人物的阶层和关系。在影片结尾处,列文在自己的农场里与农夫们一起除草。他们在广袤的土地上整齐地站成一横排,用统一的力度与节奏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并缓步推进。这个画面充满了集体劳作时的力量感和稳定感,带给了观众一种平和与慰籍。
总而言之,2012版《安娜·卡列尼娜》对于舞台艺术表现形式的运用是别具一格的。它那富有想象力和象征意味的剧场审美特征这使得本片在众多相同题材的电影改编版本中脱颖而出,带给观众独特的审美体验并让人难以忘怀。
(作者系四川大学艺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