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成就了电影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还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提升了上映于1963年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知名度、延展了其艺术生命力,这已经很难辨明。2020年歌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在新时代国际电影节上被提名新中国成立70周年全国十佳电影金曲奖,确是不争的事实。它优美、深情的旋律,朗朗上口、富有民歌色彩的歌词,穿越岁月的沧桑,仍然能激起一代一代聆听者心灵的波澜,扬荡起对青春、爱情的美好憧憬,对壮美喀喇昆仑山的心驰神往,对离太阳最近的人——塔吉克族独特民俗风情、深厚历史文化的无尽想象。
所以,当电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还在拍摄、制作阶段,就引发了无数人(包括我)的好奇、关注。尤其是故事的发生地在喀喇昆仑山的塔什库尔干县,故事的主人公是塔吉克族护边员、“时代楷模”拉齐尼·巴依卡,讲述的是拉齐尼守边护边、勇救落水儿童壮烈牺牲的故事。这些,都成为抓人眼球、吊人胃口的元素,期待影片有独特的艺术表现,同时也暗暗捏把汗,海拔4000米以上的实景拍摄危险重重,非业余演员的表演基准难测,英雄人物事迹的镜头讲述窠臼难逃……随着片尾曲想起,悬着的心落回原处。
两个故事(两条主线):
实现了“1+1>2”的艺术效果
故事一:拉齐尼在护边员爷爷、父亲的影响、教育下,从小接受爱国主义思想,长大后接过父亲的接力棒,以守边护边为神圣使命,成长为这个家族的第三代护边员。帕米尔高原常年风雪的磨砺,护边员家庭的耳濡目染,使他成为一个脚踏实地又心志高远、思想纯粹的人,像帕米尔雄鹰一样,乐意为家乡、为他人奉献自己。2021年1月4日,在喀什大学培训的他,跳入寒冷刺骨的湖中勇救落水儿童,献出了41岁的年轻生命。
故事二:刘朝来到帕米尔高原,寻找父亲刘红军当年的足迹。刘红军曾在帕米尔当兵,与拉齐尼的父亲护边员巴依卡·凯迪力别克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也是幼年拉齐尼及其伙伴们崇拜的解放军叔叔。在护送孩子上学的险途中,一位小姑娘失足落下悬崖,让刘红军痛心、内疚。复员后的刘红军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而是毅然留在了贫穷落后、环境恶劣的帕米尔,带领塔吉克民众修桥、修路,以改变高原的交通状况。刘红军的妻子抱着儿子来看他,拉齐尼去工地叫他回家,暴雨降临,工地乱石滚下,为了保护拉齐尼,他永远倒在了帕米尔。因技术人员高原反应,刘朝临时参与到盘龙古道公路建设。在与拉齐尼重走父亲当年吾甫浪沟巡边路时,发生严重高原反应。醒来后,做出了与父亲当年一样的决定,留在帕米尔,为当地百姓脱贫致富建设美好家园。
这两个故事,一个是真实的,一个是虚构的,将它们融为一体,某种程度上是巧合之举。正在谋划构思《盘龙古道》的创作人员,临危受命,接到了宣传拉齐尼·巴依卡英雄事迹主题的创作任务。塔吉克族、帕米尔高原、护边、盘龙古道等等,冲撞着主创人员的头脑,把两个故事合而为一的思路逐渐清晰成型。这一思路的实现,两个故事,一实一虚,虚实结合,既解决了主创人员纠结已久的盘龙古道故事的逻辑性、合理性症结,找到了刘朝继承父志的思想来源,将虚构的故事落到实处,又解决了拉齐尼事迹中故事性不足、镜头不好表达的问题。这种结合,大大丰富了故事的意义阐释和电影的表达空间,将一家三代守边护边的故事与军民鱼水情、民族团结、脱贫攻坚等内容有机融合,从而使影片充溢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旋律和光辉,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艺术呈现。这种结合,解决了“艺术真实”问题,真实的人物身上有虚构的情节,虚构的故事有真实的人物原型,让观众虚实难辨、信以为真,水到渠成地强化了拉齐尼事迹宣传效果。
四个人物:
解决了时代精神的传承问题
父亲巴依卡和儿子拉齐尼。一家三代守边护边的故事,在帕米尔高原,并不是个别现象,拉齐尼家仅仅是众多护边员家庭的一个缩影。塔吉克族生活在帕米尔高原,新中国成立后,守边护边成为他们世代的使命。爷爷、父亲、儿子,他们传递的不仅仅是一份养家糊口的职业,而且是一份恪尽职守、兢兢业业的责任和使命,更是一颗拳拳爱国之心。“这一切都是为了党,为了人民,为了我们伟大的祖国。”“我们要在护边路上世世代代走下去。”这些朴素、真挚、滚烫的话语是采访时护边员说的,这些话语中蕴含的爱党、爱国、爱新疆、爱家乡的情感和精神力量,在影片中,通过父亲巴依卡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着幼年的拉齐尼,伴随着他短暂的一生。同样,拉齐尼以自己的言行教育影响着他的儿子,“爷爷骑马巡边,爸爸骑摩托车巡边,以后我要开飞机巡边”。爱国主义精神,为国家、人民守边护边的担当和责任,就这样传递、流淌在一代代护边员心间。
父亲刘红军和儿子刘朝。父亲曾在边防连当兵,儿子是海归路桥技术专家,却都选择留在了环境恶劣、相对落后的帕米尔高原,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想用自己的双手帮助高原人民改变落后面貌,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这种心愿,就是我们党的初心和使命。刘红军的名字,让人联想到他的出生一定与红军有关,或者他是红军的后代,或者是见过红军的百姓给自己孩子取名红军以示纪念,等等。刘朝踏上帕米尔高原,立志寻找父亲的身影,重走父亲当年的巡边路,很容易让人想到是在寻找初心,寻找共产党员、革命军人的浴血奋战、勇于奉献的传统、精神。当他决定留下的那一刻,这种精神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得以赓续。
除此之外,两位父亲之间的深厚友谊,通过两只鹰笛留存、奏响。“两只鹰笛,就是两只翅膀,你一支我一支”“我会一直看着你来的方向”,这样的语言让人落泪。塔吉克族素有“鹰的民族”的美誉,雄鹰、鹰笛、鹰舞,鹰的意象已融于他们的文化、血液。这两支鹰笛,代表着风雪戍边中结下的战友情,代表着工地上埋头苦干的兄弟情,代表着困难临头你帮我助的军民情,代表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鱼水情。他们完美诠释了拥军爱民的意义所在。
两位儿子之间的友谊是现在时。对于拉齐尼,是接待好红军叔叔的儿子,延续两家的友情。对于刘朝,是在寻访父亲足迹了却自己心愿的同时,点点滴滴感受巴依卡、拉齐尼父子的亲人般的热情,逐减被他们身上蕴藉的精神力量打动、暖化。从一开始的看看父亲生活的地方就打算走,到主动帮忙解决修路技术问题,到重走父亲当年的巡边路,到高原反应后决定留下来修路,到路修完后投身当地产业发展,最后,拉齐尼牺牲后他要做巴依卡叔叔的儿子,这一过程是思想洗礼的过程,也是时代精神横向辐射、传承的过程。
一只雄鹰:
彰显塔吉克民族精神和高原地域特色
雄鹰,被塔吉克族视为神圣之鸟。“拉齐尼”这个名字,塔吉克族就是“雄鹰”之意。拉齐尼被称为“帕米尔雄鹰”,这是人民对他的无上赞誉。所以,影片中一再出现一只雄鹰飞翔天宇的画面就是理所当然的,这只雄鹰,既是高原自然之鸟,也是拉齐尼之化身。每当风雪起、灾难至、处绝境、遇困难,矫健雄鹰的身影就会划过天宇,尖利得要划破耳膜的鹰唳就会穿透云层。不畏风雨、迎难而上、永不放弃、绝境重生,雄鹰代表着的,就是片中主人公们拥有的生命原力和精神特质。鹰笛响起,鹰舞翩翩,谁都知道这里是塔什库尔干,这些人是塔吉克族。况且,还有气焰喧天的牦牛叼羊场面、万马(其实是牦牛)奔腾的搬迁场景呢。新疆电影多年来坚持少数民族题材创作,展现新疆少数民族风情、文化,获得较好的成绩。这在本片中也是亮点。
细节:独具匠心所在
细节最考验创作者的耐心,也是考量创作者艺术水准、独到眼光的标准之一。本片呈现出的诸多细节,让观众眼前一亮,并留在脑海。比如,护边员在边境线上,用红色的油漆描红界碑上“中国”儿子的镜头,片中出现了两次。比如,幼年拉齐尼木头飞机玩具被烧黑烧坏后痛苦流涕,红军叔叔复原前送给他修好的带着军绿色油漆的新飞机。比如,盘龙古道通行之日,摩托车队蜿蜒在蛇形公路,其中有一个摩托车手就是现实中真实的拉齐尼。比如,现实中的拉齐尼最喜欢唱的《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在影片中被饰演拉齐尼的业余演员歌唱;这首歌的旋律被作为主要旋律在影片中常常响起。比如,牦牛在冰上打滑的镜头;暴风雪中拉齐尼招呼护边员把牦牛围成一圈,护边员在圈中取暖;冰天雪地里为挽救落水的巡边员,拉齐尼宰羊后用温热的带血的羊皮裹住瑟瑟发抖的巡边员……这样的细节、镜头很多,应该是创作者做了很多功课,从大量素材中选取出来的,这些细节生动、真实 ,每一个都传达出影片阐释的主题、效果。
当在影院里,看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耳边涌动着《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旋律,你会明白主创人员的心思,因为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因为它“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
(作者系《西部》杂志社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