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上映的电影《天才捕手》是近年来少有的、讲述两名编辑与作家之间友谊与冲突的优秀作品，它不仅获得了诸多国际奖项的提名，还将一批优秀的英国导演与演员带向了世界。导演之所以能将一个文学世界中的故事拍得如此高潮迭起、动人心弦，其中演员的表演是十分关键的地方。

本文将从表演方面解析《天才捕手》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方式与成功之处。

一、丰富的面部表情展现

人物性格的刻画很大程度上依赖着丰富多样的面部表情。为了呈现出与自己不同的角色，演员必须在表演中全情投入到角色的喜怒哀乐中，让自己的精神与情感栖息在一副想象的身体中。通过不断的练习，演员便可以“改变”自己身体的外在形象，并且从面部表情上使自己化身为角色。

《天才捕手》中，曾一手发掘诸多文学巨匠、本身也颇具文学天赋与同理心的文学编辑麦克斯·柏金斯平时和蔼沉稳，但在面对专业问题时，又会显现出非同一般的决断力。演员科林·费尔斯在演绎这一角色时抓住了他的这一特点，在不动声色的沉稳中以丰富的面部表情展现出这位自身文学编辑的睿智与决断力。对文学的专注于热爱是柏金斯这一角色的中心，柏金斯所有活动的冲动均发源于此。来自这个中心的冲动开启了所有的面部表情，引导他的全部表情与动作展现出各种形态。在修改《时光与河流》这一著作时，他轻快地从打字员手中亲手接过一沓厚厚的书稿，举重若轻地将它们平稳地放在桌子上，然后舒适地靠在自己的沙发上，开始念诵其中的文字。他的身体沉稳如泰山一般，巍然不动，但面部表情却充沛而生动：首先是嘴唇的表达却轻快而流利，开合之间读出这部他颇为满意的作品，充满感情与自信心；同时目光始终牢牢钉在文稿上，随着一行行文字左右移动，流露出对文字十足的信心与掌控力，仿佛自己才是文稿的作者一般。

将角色的中心呈现在面部的同时配合细节性的身体动作与整体体态，也能够很好地塑造那些内敛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的角色整体性格。影片中，《了不起的盖茨比》的作者菲茨杰拉德同样是一位不世出的文学天才，但他第一次出场则显得更加局促而困顿。他的表情加深了布满面部的褶皱，指尖夹一根快燃尽的香烟，紧紧皱着眉头，垂眸看向地面的方向，眼中间或闪烁着泪光；颤抖的嘴唇与语气显示出他此时极度不安的心情。在讲到自己罹患精神疾病的妻子塞尔达时，他终于抬眼看向一侧的柏金斯并且扭头转向他的方向。配合他面部愁苦的表情，他放在右边膝盖上的左手不停地搓着。这段表演很好地展现了一位自尊心极强、但陷入困厄境地以至于不得不向人求助的文学家形象，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二、细节性的肢体动作

表演中的动作越是细节性，越是充满更加细微的变化，越是真实和生活化。优秀的表演往往是在彻底领悟人物性格之后，将难以捕捉的心理变化如实呈现在肢体语言上，以细节性的肢体动作表现出人物内心的真实反应。《天才捕手》描述了多位传奇人物的生平故事，演员通过在自己身上不断添加细节动作将已经逝去的天才们重新召回银幕之前，以种种细微的动作唤醒表演时外部与内部表达之间的和谐感，赋予表演以真实性。

影片中，裘德·洛塑造性格外放的天才作家托马斯·伍尔夫的方式，便是以大量丰富的细节动作组合展现这一角色急躁而乖张的特征。他在第一次走进柏金斯房间的时候，身体便充满急躁、戏谑与不满的动作，他挤眉弄眼地将被屡次拒绝的稿件留下；第二次再次来到柏金斯的办公室，柏金斯请他坐下，但他先是带着急躁的表情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才摇摇晃晃地坐下，坐下以后便“无礼”地背靠在椅子上，瘫坐了一下随即又很快弹起，说自己想见见柏金斯。以双手牵引双臂和身体向前倾斜并歪着头打量这个编辑，同时不断地摆动头部加上许多零碎的手势，说明他是一个急躁且沉不住气的人。在谈到其他作家的文稿时，他甚至双手用力地在桌面锤了一下，再次身体前倾，贴近前景的柏金斯，念了两句柏金斯曾经的发言。伍尔夫的头部和双肩、双臂、双手、双肘的位置在充满激情的表演中不断变动，颈部与背部的转向双腿和双脚的位置，目光的方向，手指的位置——这一切都是为了表现他在首次得到出版人赞许后无激动得无以复加的心情。

相比之下，老成稳重的柏金斯面对着这个狂热的年轻人，只是一言不发，时而露出一两个不甚赞许的表情。伍尔夫一人完成了这一段极长的独白，然后抱起书稿就准备离开；此时柏金斯才笃定地看着他，说自己有意愿出版他的书籍，并悠闲地抽着烟，开始与他商讨文稿删减的事宜；伍尔夫则是激动地绕过的书桌一把握住了柏金斯的手说道：“天哪，我高兴得快晕过去了——你根本不知道全纽约所有该死的出版商都讨厌我的书。”他说这几句话时左手抱着一沓厚重的文稿，右手则激动地在空中挥舞；柏金斯依然惜字如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这段表演中，两个角色的性格通过迥然不同的表演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论是稳重淡然的柏金斯，还是年轻冲动的伍尔夫，都会在演员的创造性心灵里召唤起相应的质感与情感。

三、重复性的肢体动作

布列松在《电影书写札记》中曾经提到，他寻求的表演并不是手势、台词，或姿态表达， “而是通过节奏、画面组合，演员的位置、关系和数字来表达。”他在训练演员时，会选择一些极其简单的动作让演员反复练习，在重复性的肢体动作中让演员完全融入这一角色的生活习惯之中，让那些文学史上“如雷贯耳”的名字重新散发出来自灵魂的光芒。

《天才捕手》中许多内敛而传神的表演，便是通过重复性的肢体动作表现出来的。例如柏金斯在文稿上批注的动作特写便是全片的精髓之一。这一动作反复在影片中出现，他手握一直红色水笔，在各种“天才”的文稿上自信地勾画涂抹着。他下笔轻快有力，但又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感，侧面证明了柏金斯对于专业的信心与睿智。天才文学家海明威“客串演出”的段落同样出彩，饰演他的演员抓住了他在海边的劳动生活中拼命挥洒汗水的一面。由于海边的阳光强烈被刺的睁不开眼，海明威说话时总是习惯性地眯着眼睛；哪怕在躲入阴影中之后，依然习惯性地皱着眉头，眯着眼睛。他敞开的衣襟、眯着的眼睛和微微的喘息证明他处于较热的环境当中，同时展现出海明威具有心灵上的热烈与热情。他长期生活在海边，像个普通渔民一样靠海生活，但在艰难的生活中始终热爱生命，并对一切充满热情与好奇心。在对人物的理解中提炼出他日常生活中的重复动作，并在练习中熟悉它，可以在自然的节奏中“不自觉”地为角色赋予更多的细节。通过应用这样的表演方法，《天才捕手》中的角色在一种切实的落地表演方式中越来越丰满，而演员也可以看到自已如何越来越深入地发展出角色的复杂性，让一个个“天才”重新活跃在观众之前。

（作者系四川传媒学院戏剧演艺学院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