暌违七年,程耳带着他的新作《无名》进军一年中厮杀最激烈的“春节档”,面对短视频和直播带货对电影行业的淘洗,程耳毅然跃身进宣发大潮,带着主创团队马不停蹄地参加发布会、线上直播、首映活动。见到主持人时,程耳轻声问了一句:“今天上链接吗?”
“上链接”这个词是程耳在《无名》的售卖直播间学会的,“3、2、1,开拍”,《无名》的预售票房便有了最直观地跃升,程耳觉得来得直接,很是新鲜。
提到程耳导演,便绕不开他七年前执导的《罗曼蒂克消亡史》,这部在当年上映时“无人问津”的电影最终收获票房1.22亿,不抵《无名》的预售票房成绩。
未曾想,七年来,《罗曼蒂克消亡史》的口碑评分却越来越高,程耳逐渐进入主流观众视野。
王传君在采访时说:“《罗曼蒂克消亡史》像是一坛好酒,越放越香。”程耳赶忙打断,“《无名》不用,《无名》开盖即饮。”
《罗曼蒂克消亡史》之后,程耳意识到宣传方案需更贴近观众的口味喜好,他接连在宣发上造势,用“超级商业大片”、“爽片”去定义《无名》,“他们一直都说我过于文艺,那我就开开玩笑”,面对《无名》超3亿的制作成本,程耳对于票房和口碑发生错位这件事感到诚惶诚恐,他希望当下就看到回报。
◎ 《无名》,是部“爽片”
《中国电影报》:《无名》有一个标签是谍战片,您认同这样的分类吗?
程耳:我理解真正的标准意义上的谍战片,它就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出现了巨大的危机,我们如何去解决这个危机,这类影片好像是谍战片。谍战片相对是一个比较窄的门类。当然我觉得这么去概括《无名》也无妨。
但我自己内心觉得它可能比所谓的谍战更加宽泛一点,它是那个年代的史诗,是一曲挽歌,或者是哀歌一曲,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们电影的基调是沉闷的。
我觉得我们不是那么浅薄的,或者说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所谓极端剧情的电影,我们还是试图在一个精彩好看的故事里,融入更多的历史感和人生感悟。
《中国电影报》:《罗曼蒂克消亡史》被认为是一部“有观影门槛的电影”,一些观众表示“看不懂”。您会担心,观众看不懂《无名》吗?
程耳:不会。
其实,我也不认为《罗曼蒂克消亡史》有观影门槛。《无名》这次会更简单,它的整个叙事以及故事是非常单纯的,大家看完电影会知道,你可以用一句简单的话把这个故事概括出来。
它最大的优势在于结尾逐渐走向“爽片”的过程,真的是非常酣畅,它没有解读的困难,没有解读的障碍。这一次即便有不一样的叙事结构,也是非常易读的,不会再次让大家看不懂。
《中国电影报》:在您看来,《无名》在哪些地方超越了《罗曼蒂克消亡史》?
程耳:我们之前可能给大家的认同感不够,还是文艺了一点,但这次真的很商业。
《无名》是一部超级商业片,它非常爽,也非常好看,当然它表达了沉重的历史,但同时它有非常幽默的段落。在传统商业性上,《无名》确实做出了某种突破,一定会让大家耳目一新。
另外,我作为导演最大的感受是,这次是我完成度最好的一次。通过之前的合作,或者之前的交流,我们整个剧组每一个工作人员,包括摄影师、美术、造型指导,甚至整个剧组的方方面面,我觉得我们磨合到了一个最好的程度,电影的完成度非常高。
《中国电影报》:您如何看待电影的票房成绩和作者性的自我表达这二者之间的关系?
程耳:尊重票房作为电影创作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但反对把票房视为一切。我渴望在二者之中找到一种平衡。愉悦观众,表达自我,这是我的一个愿望。
◎ 反复被问到“为什么选王一博?”
《中国电影报》:我们在《无名》中,看到了梁朝伟的身影,您是如何说服他加入的?
程耳:过程其实也很简单。作为华语导演,甚至于说在亚洲拍电影,能够跟梁先生合作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我们也很快就接洽到嘉玲姐,嘉玲姐说,“那好,你拿个剧本。”我发了剧本给她,非常巧的是,梁先生那会正好在香港,他在家看了剧本,感觉还不错,就想看一下我之前拍的电影。
正好英皇是《罗曼蒂克消亡史》的投资方之一,所以英皇影院有《罗曼蒂克消亡史》现成的拷贝,梁先生在香港英皇影院看了一场,就跟我通了一个电话,说我们还是尽量能够一起拍一部戏,他很喜欢《罗曼蒂克消亡史》,很快就促成了。
《中国电影报》:有人说梁朝伟是一个“符号感”很强的演员,您怎么看?
程耳:我不认为梁先生有特别强烈的“符号感”,他每一次都不太一样,每一次都有非常独特、丰富的一面。
具体到《无名》的创作,他这个人物身上承载了更多的历史感,我们着力通过他这个人物去梳理那一段历史,所以他常常是跳脱了一个非常既定的,或者非常限制性的戏剧矛盾冲突的人物,他像是站在一个特别高的视点总结这一切,安排这一切。
从完成的角度,这一次梁先生的年龄感是最饱满的,他是一个更帅、更加魅力四射的形象。既饱满,又深邃。我觉得他的状态是非常完美的一个年龄感。
《中国电影报》:与梁朝伟合作,感觉如何?
程耳:梁先生给整个剧组每一个人带来的感觉是如沐春风。他就像一个天使,对所有人微笑,咧开嘴微笑。每拍一条之前,他都会跟执行导演、摄影师,点头致意,意思说我OK了,你们拍吧,就是如沐春风。
《中国电影报》:据说,王一博在您心中是叶秘的不二人选?
程耳:大家反复在谈论:当初为什么选择王一博? 看完片子,大家可能会认同我说的。他确实就是造型做一下,衣服换一下,就像是从那个年代走来的人。他的优雅、力量感,以及他偶尔展现的一点点脆弱,他就是那个时期的人,就是属于那个年代的上海。包括大鹏、传君也一样,非常优雅、沉稳,好像内心有千钧之力,表现出来风轻云淡。
《中国电影报》:您对他最终的表现满意吗?
程耳:一博在现场的工作状态,如果我不说,大家都很难想象。他非常谦逊,也非常敬业,有足够的耐心。
拍摄现场导演是要完全投入到拍戏中,很多额外的东西都是干扰,一博在这一点上,确实做到了不仅让我,而且是让剧组其他工作人员都觉得特别舒服,他太有礼貌了,太谦逊了。
就因为他谦谦君子的这种面貌,让我们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如何去把电影拍得更好,人物塑造得更好,所以特别感谢一博。
◎ 摩登上海的民国往事
《中国电影报》:《无名》和《罗曼蒂克消亡史》的故事都发生在三四十年代的上海,两部影片中,都用到了上海方言,您不是上海人,为何会对上海文化情有独钟?
程耳:我从1999年到2008年一直在上海生活。我从电影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上海电影制片厂,所以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很长时间。
对于民国的这些认知,更多的是来自于阅读,当你试图去了解分析整个民国历史的时候,上海这个城市是你无法忽略的,这段历史大量的篇幅都在上海。
所以一方面是我在上海的生活经验,一方面是源于我阅读得到的认知,确实有一种个人的情意。
《中国电影报》:除了上海话,电影中还广东话、普通话、日语等,怎么会在一部电影中用了这么多种方言、语言?
程耳:方言是一个城市的魂魄,是我们不应该去放弃的东西。《无名》里面有普通话、上海话、广东话、日语,我们尽可能地让戏中人都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去说话,因为生活中我们就是这样的,我们无论去到世界任何角落,最忘不掉的,还是我们的方言,我们内心的那一份乡愁。
《中国电影报》: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有它独特的气质在,您希望《无名》传达出怎样的气质?
程耳:其实优秀的电影都基于一个非常独特的城市。大家不妨回忆一下,我们自己内心钟爱的那些电影,它都得益于一座非常独特、活力四射的城市,无论它是纽约、上海、北京,或是任何地方。
我觉得城市环境和你的人物以及最终呈现给大家的电影,这中间有非常紧密的联系,重点在于我们需要把人物、叙事,真正地渗透到这座城市以及这个环境中去。
◎ 观众不应该被低估
《中国电影报》:您对电影声画的严格要求近乎偏执,大家都说您有强迫症,您同意吗?
程耳:当然你可以说它是一种强迫症,但对于我来说,更多是一种本能。
我们希望让画面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享受,无论是服装、造型、食物,还是每一次剧情的编织,每一次埋的伏笔,它最终会融汇到电影这样一个完整的产品中去,愉悦到大家,让每一个不同的观众,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出发,都能获得专属于自己的愉悦。
《中国电影报》:电影里,王一博饰演的叶秘有许多条不同样式的领带,这一细节的处理,有何用意?
程耳:我们确实用了一些笔墨去描述。有一场戏中王一博特意换了一条领带,但至于他为什么换这条领带,我觉得大家自己可以去发现,去理解。
《中国电影报》:预告片中有许多偷窥视角,究竟是谁在偷窥?
程耳:这个问题其实跟刚才说到的领带是相似的,其实无论是我们的每一条领带、每一顿饭,还是每一个镜头,如果它看起来像是偷窥的视觉,一定是有文章的。当然它也没有那么难以解读,大家只要安安静静地看下去,最后都会有非常酣畅的解谜般的体验。
《中国电影报》:《无名》的拍摄有留下什么遗憾吗?
程耳:对我来说,留下的遗憾其实非常少,我们每一个环节都做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