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巴赞在评价电影与现实的关系时提出了电影是现实的渐进线的创作观念。电影来源于现实,但在与现实的渐进靠拢中产生出高于现实的情感张力。刚刚获得第36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儿童片奖的电影《拨浪鼓咚咚响》将镜头聚焦于乡村留守儿童的情感世界,讲述了留守儿童毛豆与乡村卖货司机苟仁一路上爱恨交织的寻亲故事。通过平实质朴的影像风格挖掘出了源自现实生活的真实情感触动,在克制温情的现实关怀中展现留守儿童群体的生存状态,为现实主义影像创作探寻出了扎根于平凡日常的真情与暖意。
真实感是电影《拨浪鼓咚咚响》贯穿于全片的创作基调,导演白志强在叙事上刻意规避了戏剧性的情节设置,采用最为平实质朴的叙事方式观照现实生活中有着社会原型的人物与事件,启用非职业演员本色出演他们自己的现实生活状态。毛豆与苟仁在一路上并没有经历什么曲折离奇的大事,所遇到的都是一些再平凡不过的日常琐事,从货车陷入泥坑在车中过夜,到庙会与小偷产生冲突而大打出手,再到被奸商利用的苦情卖货……正是这些发生在现实生活街头巷尾中日常琐事的不断积累,使得幼年丧父的毛豆与中年失子的苟仁这对如父如子般“欢喜冤家”的关系悄然发生着变化。从最初同行时的相互“折磨”到相互信任,进而了解到对方精神上的情感缺失。当他们相互熟识之后,都卸下现实的防备露出了彼此间温暖真情的一面。二人寻亲之路的结尾虽然带着些许的遗憾,但一路上的嬉笑怒骂却为缺乏亲情陪伴的毛豆与沉浸在往事伤痛中苟仁带来了些许慰藉,实现了他们对于自己过去情感伤痛的精神和解。这种日常性的叙事情感表达或许不够浓郁,但却足够真实与直接。通过反映平凡琐事中普通人的情感困惑深深扎根于现实,挖掘出了源自生活中平淡但却直抵人心的真实情感触动。
影片中扎根于现实生活的真实感知营造还得益于导演新现实主义的视听影像表现手法。为了突显影像画面身临其境的真实质感,导演在电影《拨浪鼓咚咚响》中使用纪录片式的纪实影像拍摄方式,采用大量的固定机位镜头与晃动感强烈的手持运动镜头,在视觉画面的代入感营造上以平视视角的中景为主,采用自然光或拟自然光来完成视觉上的画面造型。在听觉感知的营造上,导演对煽情性偏强的配乐保持着运用上的克制,使用大量的真实环境音来充实听觉上的拟真效果。这种极具纪实性的影像表现手法或许很难给观众带来饱含美感的视听体验,但却做到了导演白志强在影像美学上所一贯追求的“要命的真实”,还原出了现实生活的本真样态。如苟仁在儿子赖赖坟前的段落中,导演使用晃动的手持运动镜头来拍摄坐在坟前摆放着零食与玩具的苟仁,在呼啸的狂风背景音衬托下,苟仁作为父亲没能保护好孩子的自责与痛苦以最为直接的在场性视听表现方式诉诸于观众的影像情感体验。导演通过粗砺自然的纪实性影像风格将现实生活中平凡普通人的真情实感不加修饰地具象化形塑,极大地深化了叙事内容的情感张力,为现实主义创作的真实感营造带来了更多的可能。
电影《拨浪鼓咚咚响》作为一部关注乡村地区留守儿童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在对留守儿童的影像现实关怀中留有着难得的克制与温情。导演白志强在其影像创作中虽然有着对于留守儿童存在情感缺失的关注,但并没有刻意地在影像表达中消费毛豆作为留守儿童的苦难,而是以更为静观克制的视角呈现毛豆的真实生存状态。毛豆因父亲的常年外出务工有着对父亲的思念与情感缺失的痛苦,但这并没有使他走向悲情式的早熟与情感扭曲。相反,在毛豆身上依然有着孩童的顽皮与善良正义,他会在偷搭苟仁的货车时忍不住点燃车里的炮竹,也会不假思索地帮助门口乞讨的小女孩,看到小偷行窃时大胆呼喊制止。在导演白志强的现实主义影像表达里苦难只是毛豆作为乡村留守儿童的背景底色,孩童般的玩趣天性才是支撑起儿童人物真实感的形象创作主体。
此外,在处理毛豆与苟仁的如父如子般的情感线时,导演也尽力避免利用煽情来赚取观众的眼泪,而是以更符合现实逻辑的结束方式将毛豆与苟仁的“父子情感”停留在了一段美好时光的陪伴中,二人在共同经历过寻亲之旅后重新回归各自的生活。这样的人物情感结局或许不够完美,但却足够真实。
《拨浪鼓咚咚响》作为一部拍摄给乡村留守儿童的电影作品,其影像价值所带来的不仅是观影过程中的情感陪伴,更饱含着导演在正确价值观引导下的温情化现实关怀。对于留守儿童毛豆而言,苟仁的陪伴应当是他成长道路上的一段温暖记忆,而不是人生路上拿不掉的拐棍。只有回归自己的现实生活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大山,才能看到更多的美好风景。
现实题材和现实主义电影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创作传统,电影《拨浪鼓咚咚响》作为新时代的现实主义电影作品延续了过去优秀现实主义影像创作中关注社会现实与反映时代精神的创作特点。在影像的情感表达上有所创新,着力避免电影创作中的美化与煽情,以平实质朴的现实影像讲述日常生活中普通人的感人故事。以满满的影像诚意深入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充分挖掘根植于现实生活的情感共鸣,从而用情用力地讲好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