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主义、拟人化的猴子和世界末日感——这些概念在中国观众的脑海中能唤起很多熟悉的记忆。今年1月6日首映的《天降大任》在中国龙年到来之际以3D动画的形式描绘了猴子、一条小龙和一个人类女孩——努娃在人工智能主导的地球上的成长故事和成为英雄的传奇。

故事一开始，努娃的祖父就讲述了他们第一次反抗机器人的斗争经历和一条小龙为师傅留下的金箍寻找“天选”继承人的传说。在看似遥远的传说中，一只顽皮的猴子无意间被选中，还被命名为“空儿”。最终，三人的生活交织在一起，他们努力将人类从机器人制造的危机中解救出来。

《天降大任》更像是后现代主义元素的拼贴：东西方的经典故事中融合了东方古典主义和西方赛博朋克美学，以及现代人工智能的神话。影片就像女巫的魔法大锅，更是一个“多元宇宙”，每隔几分钟，就会让观众刷新熟悉的认知：《黑客帝国》(the Matrix)中的眼镜、手势和模拟训练平台；《西游记》中被选中的孙猴儿的朝圣之旅和禅院的佛教大师……然而，这种熟悉都被陌生化了。《天降大任》 打破了观众对《西游记》等经典作品的固有印象,解构着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主义，让平凡而渺小的主人公们担当起拯救人类的重任。

影片还颠覆了那些被赋予了精神力量的咒语。比如：孙悟空“永远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唐僧一念紧箍咒，孙悟空就会疼得满地打滚，法力尽失。在《天降大任》中，这个象征着强大约束力的金箍只能由佩戴者自己解开，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主导。这个“金箍”由它的主人交给了小龙保管，被学院的校长贴上了“负担”的标签，象征着别人过重的期待和“天选之人”将要承受的代价。在影片中，这个“金箍”可以被主人空儿自己丢弃，与此同时，他强大的内驱力也会被激发出来。

围绕“金箍”，影片深入刻画了空儿的两次内心变化：第一次是金箍唤醒了空儿的责任感；第二次是他以为朋友去世，悲愤欲绝，选择放弃金箍。“金箍”在这里也可以被寓意为那种“强势的家长”，在孩子们的童年，它是一种保护、一种约束，但总有一天会被抛弃，因为，成长需要自我的力量。

《天降大任》将人物性格化，将传统英雄主义描绘成为一种虚幻的梦想。“孙悟空可能是空儿的偶像，就像他是所有猴子的偶像一样，”《天降大任》的导演宇宙之铁这样推论，“但片中的空儿不是悟空。”与孙悟空不同的是，空儿不是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也看不出与别的猴子有什么巨大的区别 。就连他的名字“空”的解释也被重新定义，那就是“空”，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都不是，极其平凡和普通，并没有“被选中”的特权。片中，空儿在抓住金箍和他的机遇之后的成长才是故事的主线。在刚出场时，空儿愤世嫉俗还常常恶搞。但当一条小龙悬在悬崖峭壁之上，他仍然会施以援手。他天然的同情心，而不是他作为超人英雄的人设让他十分接地气。影片中，对英雄的想象也与现实大相径庭。比如，努娃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就从祖父那里听到了传说中的龙的强大，那是努娃心中神一般的存在。然而，随着神话一般的讲述，镜头却切换到一个古怪精灵还有点滑稽的小龙身上，他沿着鹅卵石街道蹒跚而行，显得不太靠谱，和传说中的英雄一点都对应不上。但是，就是这样一条小龙，却在机器人入侵后，给处于危机之下的小村庄带来了生的希望。小龙和空儿在严峻的形势下以极富喜感的方式解决着问题。这部电影的想象力不仅在于上天入地、古今中外的穿越感，更在于，它以超乎寻常的大胆的情节设计，让观众们思考，这一切灾难都是由人类欲望造成的。

值得关注的是当小猴子空儿放弃他的金箍和“英雄”的称号时，不仅出于带有象征性的一个猛烈的反应，更是出于对失去朋友的悲伤和对自己以前表里不一的内疚。这种自我认知与强调内在驱动力相呼应。主人公们经历了一段段内心的煎熬，其道路只能由他们自己决定。无论是通过空儿扔掉金箍，还是小龙身上的一层岩石的碎裂，他们都剥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外在表象，激发出了真正的自我。这就像从《黑客帝国》模拟中跳脱出来，放弃虚拟世界，进入真实世界。在《天降大任》中，后现代主义者对内容的关注超过了形式；没有一个战斗场景或描述是无缘无故存在的。

《天降大任》颠覆了传统，但也重新定义了经典的现实意义。努娃并没有遵循祖父的教诲，而是听从她内心的召唤，这似乎有些叛逆，违背了中国传统孝道的原则。她的祖父认为“过去必须被埋葬”，但努娃反驳了这一切。当祖孙俩逃离魔掌时，爷爷回忆起年轻时冒险的自己；他曾是一名水手，他也用起了过去的那些经验来应对现代的驾驶。毕竟，掌舵和驱动引擎的原理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也代表了一个觉醒的过程，使过去的知识现代化，就像中国的经典和古老的传说仍然与当代观众紧密关联一样。因此，努娃这一代和她的祖父那一代被描绘成互相教育，共同前进。同样，空儿的传统战斗技巧在对付机器人时也显得滑稽而不切实际，但在过去的经验中寻找开启现代科技之门的钥匙是至关重要的。

从机器人的金属城市，到被薄云覆盖的琉璃瓦屋顶，再到古色古香的中国庭院迷宫，情节由场景的过渡被推动，就像公路电影一样。观众也像爱丽丝梦游仙境，被带入了无限玄机的兔子洞。《天降大任》还拓展了空间感，创造了一个可以自由漫游的多元世界。在魔法学院——你可以想象它坐落在神秘的树林里，或者镀金的雄伟的高耸入云的大厅——没有特定的时间或地点，跨越了所有天才发明的时代。正如威廉·布莱克可能“从一粒沙子看到一个世界/从一朵野花看到一个天堂”一样，这里的每块岩石都有一个尘世的目的地；每个小角色身上都埋藏着一颗善良和潜力的种子，即使不能生长成拯救世界的英雄，至少也能激发他们内心的改变。

《天降大任》期待敞开心扉，拥抱东方与西方、过去与未来；希望摆脱自我，重塑经典的当代价值。与此同时，它也期待观众漫游它的“多元宇宙”，等待着一个个家庭成员们的由衷的笑声。

（作者为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会员，1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