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24年春节档撤出的《我们一起摇太阳》(后称《摇太阳》)在3月30日重新上映了。联瑞影业作为出品方,曾在声明中承认档期选择上出现了重大失误,这也是春节档“撤档潮”中唯一承认档期选择错误的影片。呼应着影片的主题“再来一瓶”,现实也给予了影片再来一次的机会。从目前的数据来看,再次上映后的《摇太阳》排片和口碑指数都比较靠前。但影片能否改变重映片票房惨淡的状况,验证档期选择与影片呈现的关系,还有待接下来清明假期的检验。
“看见”疾病
作为“生命三部曲”的终章,《摇太阳》延续了韩延导演一直以来对疾病与生死的探讨。相比前两部《滚蛋吧!肿瘤君》(2015)(后简称《滚蛋吧》)、《送你一朵小红花》(2020)(后简称《小红花》),《摇太阳》看起来像是对这一题材的递进与整合,创作上也愈发成熟完整。
《摇太阳》的一个突出特征是,疾病变得更加“可见”。尽管《滚蛋吧》《小红花》也都是以疾病作为题材,但《滚蛋吧》中白百何饰演的熊顿形象更接近漫画,《小红花》中虽然对易烊千玺饰演的韦一航与刘浩存饰演的马小远加强了疾病的真实还原和细节刻画,不过在人物形象处理上还是显得相对温和,没有超出观众对以往影视作品中病人的认知。
而《摇太阳》意在打破这种认知。影片一方面通过演员(主要是李庚希所饰演的凌敏)的表演和身体,将蜡黄的脸、干裂的嘴唇、千疮百孔的手臂,透析与造瘘的过程如实地还原出来。另一方面通过创作自觉,既是美学上的,使用大量手持镜头,类似纪录电影的拍摄方式;也是内容上的,当凌敏被告知看房时要将自己平日用到的药藏起来,她大闹中介,抑制不住地喊出“病人就这么见不得的人吗”的话语,这些都得以让观众在大银幕上“看见”真实的疾病。
如此直观的体验会在一定程度上“颠覆”以往院线电影的观影经验。于我而言,虽然在观看之前已经对这部影片的题材有了心理预期,但真实的影像还是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向我涌来。在观看影片的前半部分时,我常常感觉坐立不安,当然,另一些电影也会因尴尬引发坐立不安,但这部影片带来的却是由于直面真实的疾病所引发的“痛感”。
我认为,正是疾病的可见性构成了《摇太阳》最宝贵的地方:一方面,观众在电影中“看见”了真实的疾病,创作者通过影像的方式,把福柯意义上的“愚人船”拉入到主流视野当中;另一方面,电影直面疾病的态度“冒犯”了以往的观影经验,而这种经验对于商业电影来说非常难得,它让我们想起电影除了娱乐性之外,可能还存在着别的功能。
浪漫解法
从对疾病的表达来看,影片的确有着现实主义的外观。但从主题层面来看,《摇太阳》并没有比该系列前两部作品走得更远,它依然遵循的是对现实疾苦的浪漫解法。
彭昱畅饰演的吕途,从表演方式到人物行为都与凌敏有着极大的反差,这让影片呈现出一定的断裂。理解这个人物,需要把韩延的“生命三部曲”放置在一起,继而会发现三部影片中都包含着一组表征现实/浪漫、日常/反常的人物关系,分别对应着《滚蛋吧》中的医生/熊顿、《小红花》中的韦一航/马小远,以及《摇太阳》中的凌敏/吕途。可以看出,在对于疾病与生死的讨论中,韩延分裂出了上述两种形象,通过反常与日常的碰撞,浪漫与现实的对冲,想象性地淡化了直面疾病的痛苦。
在此前提下,彭昱畅看似夸张的表演方式以及吕途关于母星的民科幻想就不再难以理解。这些行为作为浪漫、反常的能指,在本片中承担的功能与《滚蛋吧》中的漫画、《小红花》中的梦境相似,都旨在提供一种冲破现实的浪漫解法。
除了人物设置外,浪漫爱的使用也是影片的关键。一直以来,韩延对于疾病的态度都是依托现实的,没有刻意去制造疾病治愈的神话。但如果看电影的观众需要被“治愈”,那么这一功能就交由另一个神话——爱情神话来实现。
在韩延的“生命三部曲”中,都有着一个疾病加爱情的结构。疾病的变化过程以及对待疾病的态度,与片中爱情的线索——相识、相知、相斥、相爱、相离(《摇太阳》还加入了相守)并行发展。在《摇太阳》的结尾处,凌敏的病情好像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人物的状态、影片的色调等已经完全地改变了。通过影片中爱情的发生和发展,爱情神话置换了疾病治愈的神话,走出电影院的观众也在此种意义上被“治愈”了。
但如果仔细去看,影片中的浪漫爱也并不是无暇的。在相知、相斥的段落中,吕途的尾随、打架、强行住到凌敏家中等行为被赋予了喜剧的效果,看似有了促进爱情发生的正当性。但这种“好女怕缠郎”的表述已无法引起当下观众的认同,只是在性命相见的关系下被一定程度地冲淡和遗忘了。
相比《滚蛋吧》和《小红花》,韩延导演这次提供了一个明媚的结尾,这对于时下的情绪是契合的。通过《摇太阳》,“生命三部曲”被画上了完整的句号,韩延将他对疾病与生命的理解和盘托出,让我们得以在电影中看见疾病,也更进一步加深了对生命的体悟。